三清山，夕阳半遮脸，很大，映红了山崖边的雪松，松叶上薄薄一层积雪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很圆，斜照在半边岩石的影子都是圆的，折射出明暗交错的寂静的斑驳感。
“师兄，再跟我们讲讲巫神山的事嘛。”
“师兄，都是好兄弟，你别藏着掖着，有什么不好讲的，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就是，就是……”
……
……
只见林荫中，走过来五六个少年，虽然已经入冬，却都是一袭轻薄衣衫，手中或握木剑，或将剑鞘用单手搭在肩上，手臂的衣袖大多卷起，夕阳下的皮肤呈现出不平整的麦色，显然是刚习武完，汗渍未干。
一群人此时簇拥着一人，此人身高略比其他四五个少年高处小半个头，衣服穿着与其他人无异，只是比其他人少了份稚嫩，多了一份坚毅，长相颇为俊朗。此人名为林兆，在这五六个少年中，算是他们的师兄。
林兆在这群人的软磨硬泡、阿谀奉承下，时而表现出一脸的骄傲，时而因又显示出有话不能说的无奈，但终究拗不过同伴的殷勤，右手甩了甩，做声道：
“哎呀，我都跟你们说了很多了，我一个临时抽过去挑担子的小杂役，最多只能在院门外，哪能知道那么多！”
“巫神山真有五光十色湖吗，你到底看到没有？”
“小巫灵长得都很水灵，你给我们讲讲嘛！”
“还有巫神山的大美女。”
……
大家见林兆的口有些松了，又开始狂轰起来，各种问题不断，完全是一副林兆不揭老底不甘休的势头。
从习武场一路走来，都快走到宗门饭堂了，林兆都快被这些小师弟烦死了，终于松口了。
“好了，拗不过你们，你们先不要喧闹，等吃完饭，回山峰我跟你们全坦白！”林兆哭着脸说道。
“好嘞，大伙赶紧开吃，晚上听故事。”其中一少年兴奋的叫道。
一小群人迅速散开，顷刻间只留下林兆和一路走在队尾的一矮小少年。
“苏笙，这是这个月的补气丹，里面多放了三颗。我可真该死，临走前竟然忘记给你这个月的分量了，都迟了三天才拿给你，多出来的算是给你的补偿。”林兆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本碧绿色的小瓷瓶，递向了那位叫做“苏笙”的小少年。
苏笙，个子比林兆矮了一个头，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黝黑色，脸色显得苍白，瘦弱身材，明显的营养不良，别人都在习武后卷起了臂袖，只有他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宗门每月给外门弟子十颗低阶补气丹，低阶补气丹的作用就是能够快速补充气血，恢复精神气。林兆底子好，日常修炼一般都不会出现身体亏空的状况，于是每月都把自己的多余的补气丹给了体弱多病的苏笙。
苏笙早知道林兆会给自己补气丹，这是这一年多来林兆每月必做的事。但是这次接过补气丹的刹那，心口还是涌现出了无数的暖流。林兆，这位邻家大哥哥，真是把自己当亲弟弟一样的看待。
“走，吃饭去，今晚少看点书，身体那么弱，多吃点多休息。”说完，林兆挽着苏笙的胳膊大步走向饭堂大门。
饭毕。
晴朗的夜空洒下一片月光，配合三清山独有的空灵，这个夜晚，依然那么安详和静谧。
“大家听好了。”林兆扯开了嗓门，却又压低了声音。
月光下的一块空地上，坐着今天下午的那群小少年，苏笙就坐在林兆旁边。苏笙本来每晚都会乘着月色练剑，但是今晚林兆要讲诉他在巫神山的故事，就暂时休息一晚了。
“那天，我正在耍着那招“乌云出月”，指尖这样一挑，左脚一个侧旋，”林兆还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一开始就边讲边比划起来，“突然，耳侧传来了几位外门长老的议论声，我没回头看，心想长老正在看着我练功，一定要专心。可是，方长老就这么叫住了我，一个招手让我过去。我当时那个兴奋，还以为要招我进内门呢，结果……”林兆停顿了下来，眼睛环视了下四周，见大家听得并不是很投入，略微有些失望。
“师兄，你快说重点，巫神山的小巫灵……”那插嘴的少年还没说完，林兆一个响指叩响他的鼻子，让他躲闪不及。
“我这是跟你们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是为了让你们这帮小崽子多了解些修炼的事，你们真是不懂我的苦心，好了，继续说。”林兆故作生气的继续说道。
“方长老一脸憨笑的看了看我，转头向一位老者恭敬的说，‘古长老，这少年叫林兆，入门快两年了，您看可以吗’，我一听就看向那位古长老，那真是仙风道骨啊，衣衫飘飘，器宇轩昂，他看我一眼，我真觉他看进我骨头了去了。”
“古长老可是外门长老，专管内门勤务的，我偶尔看过他，修为那真是深不可测啊。”
“听说就算外门长老也要归元境圆满，实力深不可测。”
……
林兆见大家有七嘴八舌的绕开了自己的话题，赶紧将大家打住。
“停——”
“进内门是我们的奋斗目标，这事我们以后说，那天古长老只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了一句‘去挑个担子应该没问题，没时间了，就他吧’。结果，我就被选派去巫神山了。”
大家眼看林兆就要说到巫神山了，好戏即将开始，身体不自觉的凑向了林兆。
“副宗主带着我们乘着飞剑一路驰骋，我这辈子第一次坐飞剑，那气派……”
围坐的少年们都没有坐过飞剑，已经全部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开始正襟危坐，侧耳倾听了。
“大概飞了两个时辰，反正离三清山已经很远很远了，直到看见一处高耸入云的巨型山峰，远远都看不到顶，都被云雾遮挡了，一点都不比我们三清山小，那时我们就从一处山脚落下，开始徒步上山。我的任务就是挑着一担我们三清山的独有的七云翠霞和霞花糕点上山，听说那些巫灵都很喜欢我们的七云翠霞，都是带了紫土的，宗门这次是大手笔啊。这一路整整走了一个下午，到半山腰都已经太阳落山了。”
紫土是三清山独有的特殊土壤，孕育出的七云翠霞在傍晚时分格外艳丽，与巫神山的五光十色湖并称天下美景二绝，但是离开了紫土，七云翠霞就很难存活，可奇怪的是离开了三清山，紫土的寿命就只有一年，随后失去了它培育七云翠霞的功效。
“我一路听前面带队的内部弟子议论道，这次去巫神山，主要是巫神山召集各大宗门前来商讨什么大事，两山一阁一大泽齐聚，云梦大泽，紫月阁等大宗门都来了。我们这些弟子都住在外院，里面根本没有进去过，后续消息就了解得不是很详细了。”
少年们都知道外门弟子不可能接触到多少内部消息，但是他们的关注点本不在于此，他们关心的是巫神山的其他内部消息。
“听说巫神山的每任巫神都是个绝顶美人……”
“不对，哦，也对……不对，我听说巫神山最美的是他们的大长老，曾经艳绝天下，只是应该有几千年没有露面了……”
“几千年的老妖婆能美到哪里去，我还是喜欢小巫灵，听说……”
“师兄，你快说说巫神山的巫灵！”大家急切的叫嚷道。
“你们以为巫灵在巫神山是随处可见的，巫灵好歹都是巫神山的内山弟子了，哪能随便在外院出路！”
大家已经已经有些失望了，可是林兆紧接着开口道
“但是，那天可能是外院人手不够，倒是真的在外院看到了几个水灵的巫灵，年纪都不大，样貌嘛——”林兆拉长了声音。
“快说啊——”
五六个少年又开始急不可耐地叫嚷开来，逼着林兆说说自己碰到了小巫灵。但是林兆也就碰到一个，其他的都没接触过，只听瞎编一下，不能再师弟面前落了威风。
他们后来讨论的就是“听说”、“好像”、“有没有”……
传言都是听说，没人知道是否真实，林兆也不知道，苏笙也不知道，但是苏笙在他们开始议论之前，已经悄悄的走开了。
苏笙在一处被月光照亮的石墩上坐下，取出了怀中的一个小瓷瓶，正是林兆今天下午给他的那个装着补气丹的小瓶子。
抬头望着缺了小半个角的月亮，思绪飞回了四年多前。
四年多前，苏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又长又奇怪的梦……
小石村，三清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也是苏笙出生的地方。苏笙的父亲，乃至苏笙的祖祖辈辈，世代农耕在小石村的几亩田地上。苏笙的母亲是隔壁大石村的村花，苏笙父亲娶苏笙母亲那会儿，可能是苏笙父亲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刻了。苏笙有个妹妹，出生的那天下着小雪，名字就叫苏雪，家里人都喜欢叫她小雪，苏雪比苏笙小五岁。
四年多前，苏笙九岁，苏雪四岁。那个梦从一场大雾开始，现在也说不清那是不是雾，因为雾是白色的，但那天那雾是黑色的，黑雾笼罩了整个小石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