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段羽轩的智商和观察力,早在十一个月前,,就已经意识到,周围所有的人,都被那个叫晓微的女孩控制住了。细想下来,甚至包括她只见过一次的青嬷嬷和后厨厨长。他们所有人,都对她表现出了异乎常理的敌意。
段羽轩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或许没有被控制的人——岑主管,也就是紫袍女人。只有她,没有在一见面就对她展露恶意,如果说还有谁没有被控制的话,那一定是她,也……只能是她。
每一年,岑主管只会探访厨间一次,送来新的厨女。所以,段羽轩等了整整一年,也苦苦磨练了整整一年的刀法。
段羽轩没有资格获取练手的菜蔬,只有拿院子里的树掉下来的树叶开刀。尽管没有引气入体,更没有什么灵力,掌心也从未有过光芒闪动……可段羽轩不想就这么认命,她要试,直到真的毫无可能。
所幸,她不肯承认的命运反过来认可了她,刀落而灵封,纵然毫无灵力,她还是完成了封灵刀法。
然后,就是她这一生所经历过的或许最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如果她不来,段羽轩会继续等待,只是等待的不再是人,而是……死神。
一小撮馒头渣,几片干馒头皮,怎么能够支持每日八小时上万次的挥刀练习?她所挥舞的早已不是刀,而是……命。
以命为价,换取无尽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
……
是在做梦吧,不然,她怎么能看见自己站在那里,重复又并不重复地挥斩。重复,因为挥斩出的是相同的刀式;不重复,因为每一斩,都是全新的一斩,有它独属的一瞬灵意。
段羽轩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很大,而且明亮。
“醒了?醒了就把汤喝掉吧,都快凉了。”
一碗汤递送过来,段羽轩勉强坐起一点,凑近碗沿,啜饮了一口,香,很香……她用力抬起干瘦僵硬的手指,颤抖地扶住碗壁,大口大口喝起来。只是一小碗的汤,却呛了五六回。
“哦,饿成这样?”
段羽轩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抬头看去,发现是紫袍裹身,妖娆清媚的岑主管。
“感谢我吧,要不是我用灵力给你温养了一遍身体,你早醒不过来了。”苏岑音从她手上接过空碗,转身又盛了一碗汤来,“喝掉它,然后给我说说看,你是怎么没用灵力就把菜给切出来的?肖嬷嬷,苋嬷嬷都看呆了两三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段羽轩喝掉汤,哑声说:“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敢……”苏岑音挑起眉头,声音也提高上去。
“我练了整整一年的刀法,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可从来没有人让我真正去切一回菜。”她的声音喑哑干涩,不细听几乎会以为是石头与沙子磨擦在一起的动响,说是极其难听也不为过,“可我就要死了,不是么?死之前,我总得切一回……货真价实的菜吧,不然,不是太遗憾了么?”
段羽轩信口跟她胡扯。
苏岑音有几分钟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半天才缓缓开口:“你是说,你根本没有想到,你可以切好?而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
段羽轩笑了笑,尽管那笑几乎比哭还难看得多,像是一个骷髅在扯动下巴:“是啊,更没有想到,居然还活着。”
她说话并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但苏岑音没有深究,毕竟是几乎死过一回的孩子,成熟些也很正常。她要是差点死过一回,还那么天真活泼,那才叫人奇怪。何况,她像不像个孩子,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大概,是上天怜悯吧。”段羽轩合了掌,满脸虔诚的样子……忽然发现自己没当演员真是太浪费了。
“你现在,能站起来么?”苏岑音想到什么,忽然问。段羽轩掀开被子,掀得不是很利索,手还在抖。她发现自己好像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袍子,不再穿着那条一年只洗过四回的旧袍子。全身都很乏力,但她还是勉强把脚挪到地上,扶着床头的柜子慢慢站起来。
“还能拿得动刀么?”苏岑音有些迟疑地问道,她可是亲手用灵力给这个女孩温养过身体,这副身体的状况……实在说不上好。
段羽轩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淡淡道:“应该可以。”
苏岑音思索了片刻,挥手道:“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也不急这一天两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那边有汤有粥,饿了自己吃吧。”
段羽轩目送着她转身离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没有说出来,好像有什么顾虑。但这些,不是她现在所关注的重点。
她扶着墙壁,向墙西角那边挪去。
有汤,还有粥。
犹如一具枯骨挪向他的救赎。
……
……
喝了两天好粥好汤,段羽轩看上去依然枯槁干瘦,像是个,只是手脚添了两分力气,不总那么抖了。
苏岑音带段羽轩回到了厨间,正是下晚六点,厨女们埋头苦干的点儿。比一年之前,厨女之间的速度差距更明显了,有些身边的小筐里已有近半框的成品,有些却还没有把筐底铺满。
新来的四个女孩正怯怯地站在一边的角落里练习,如她去年这时一般。
两位嬷嬷都立即迎上来,她们的表情古怪而复杂,段羽轩有点看不透。
不过,不管这些,在苏岑音一个眼神的示意下,凶相嬷嬷捣着一双老脚跑去拿来了一块砧板,善相嬷嬷则捧来了一大把蔬菜。
段羽轩站到了案台前,砧板上已经放好了五根青菜。苏岑音和两位嬷嬷全都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手。她注意到,善相嬷嬷与凶相嬷嬷之间分开了一点,正好留出一道空隙,让后边的晓微可以看到。
段羽轩不太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逃出生天的喜悦?不是。扳过一局的庆幸?也似乎不像。
因为,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叫做晓微的女孩究竟为了什么而如此针对她,打压她,折磨她。
或许一切已经结束了,也或许,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