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厅里的花全换成玫瑰,每一小篮9支,大的篮子按尾数是9来排,别混着放,香槟玫瑰和白玫瑰一篮就放一种。红玫瑰和粉红玫瑰插桌上水晶瓶,这个混起来摆,每一瓶6支!”
“然后……嗯,音乐。这边弦乐队,你们曲目单再核对一遍。对了,冷教授还没来吗?那几个节点可都要再仔细看看呢~你们记得,等一下一定要听冷教授指挥!宁可错了大家一起错,不要有人特殊!”
“诶?!我的天!哎哎哎,这么土的气球是谁想出来放的啊?扔掉扔掉扔掉!通通的,赶紧的,扯了给我去扔掉!”
金碧辉煌的建筑里,沈饶絮在订婚宴会场忙得焦头烂额。她的助理秋欣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经理……快……快来不及了……你……”
沈饶絮回头将视线定在秋欣身上,泰然地打断她的断断续续:“没事,等我五分钟,就再看一便遍就好,我马上去化妆室!”
……
“新郎呢?怎么还没来?他换不换衣服了?”
“小秋,你打电话给任副总经理……哦不,算了,我自己打吧。”
电话接通了,可是沈饶絮的手机突然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而此时任平生和沈饶絮的订婚宴,来宾正开始陆陆续续进场。
秋欣捡起了沈饶絮的手机递过去,却只看着沈饶絮目无焦点,失了魂般地说了一句:“不行,我不同意!”而她的手还悬在半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只得怔怔地望着沈饶絮穿着礼服,不顾其他任何工作人员的阻拦冲了出去。
……
手机振动声,在黯然淡的环境里极其突兀,可就是越不受主人待见,它就越发嚣张、肆无忌惮,好像要振穿底下的一层钢化玻璃似的。
虽然任平生只要挪动两步,就能轻易够到手机,但自接了刚才那个电话后,他开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想他已经和沈饶絮说的够明确了——“解除婚约”。只无奈昨晚他跟母亲大吵一架就说的很明确的话,为什么沈饶絮会不知道。
但也不愿去想这么多了。任平生自顾自持着那高脚杯,将那殷红色的液体灌进自己的口里,原本半甜不甜的酒中蕴着些许酸涩,然而今日带给他更多的感觉却是苦。当然他更急迫地想要的是“一醉解千愁”——麻痹自己的大脑皮层——他想抛开那深深溶解在脑海里的记忆,他想挣脱他莫耀正私生子的身份枷锁。
酒早已过三巡时,微醺,任平生满心都是悔恨,又有倦意,他总是一会儿想到颜簌簌,一会儿又想到他母亲,一会儿又想到沈饶絮。可是混乱不堪、心里郁闷的当口,他却猛然听见了大力拍门的声音。
沈饶絮是超了速、闯了红灯过来的。她已经不顾一切了,他怎么能把她独自一人留在那里,还告诉她解除婚约?
任平生走去开门,他依稀觉得会是老房东或是抄水表之类的人,因为几乎不可能有人知道这里。
“你怎么…“任平生话音未落,沈饶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就甩了上来,火辣辣的,却好像无法让任平生清醒,因为他挨了打,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外面有卖东西的小贩推着自行车过,扩音器放大出不甚好听又夹杂着方言的声音:“元宵、酒酿、桂花酒酿……“,楼下有户人家的主妇回来了,又传来一阵悉悉苏苏的塑料袋声伴着脚步声、开关门声。沈饶絮却是浑然不觉其他的动静,只那一双桃花眼怨怼中带着些可怜,目不转睛地望着任平生。
“我早就知道了,是颜簌簌对吧?“沈饶絮说出这一句话时,任平生的眉间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蹙动。可她以为他会光明磊落地承认,他却说:“不。“
沈饶絮气愤得全身都有些颤抖,甚至连讲出来的话失了平稳:“可我们本来就是假的,就只是订婚而已,你也要逃?“
“先进来吧,“任平生说着,斜着向后退了两步,人有些轻晃,手又放在把门把上,声音听起来昏沉沉的,“你别骗你自己。”
可是话音刚落,沈饶絮“砰”地关上了门,上前两步,又下了狠心甩了任平生一个耳光。力道重,速度快,所以声音清脆响亮,而任平生却只是因为那力道偏过了头去,再回过头来时,不怒,亦看不出委屈。
也许是屋里太暗了,在这样偏僻、破旧的地方,沉寂得竟如再也见不到天亮一般。任平生的手机也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再也不发出声音了。
沈饶絮的一声冷笑率先打破了静谧,见任平生的目光又在了自己脸上,心里没有一点想要善罢甘休的意思,她咄咄地问:“你说不是因为她,那又是因为谁?”
任平生的眸中神光离合。她说她,她说因为她,可她不是她。此时莫名异乎寻常的清醒,他尤其明白她已不可追回,她说得那样绝,他就已经连和赵映远竞争的机会都失去了。他总是记起沈饶絮生日那天,赵映远用手指拭去了她唇上的什么,而没多久她就吮住了赵映远的手指,之后便是一个明媚到烧灼了他的心的笑容。纵使她因家庭变故委身于赵映远,可是她不愿意离开赵映远到他身边来,却是真的。
沈饶絮背上的汗都已经快干透了,才听见任平生说了一个字:“你”。
这一字击在心上,似懂又非懂,懂得了却又要装不懂,沈饶絮突然腿上一虚,加上穿的是高跟鞋,人一歪就要倒。还好任平生动作快,虽是他也不怎么能掌握平衡,却把沈饶絮扶住了。
“我真可怜,”沈饶絮抓着任平生的胳膊,看他揽着自己,目光却不知是看向何处,“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变得这么可怜。”
任平生这才把目光挪过去,叹息一般地说:“我不该耽误你的人生。”因为他知道沈饶絮对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不敢走下去了,他不要利用别人珍贵的感情来得到他最恨的盛嘉。
“为了我,所以,连盛嘉都不要了吗?”沈饶絮妄图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不知不觉,眼中已盈了泪水。他到底是不喜欢她,可是他却又让她觉得他还在乎她,她总是会被迷惑,她从未曾知自己也会有这样糊涂的时候,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却还要给自己留一点希望、留一点念想,总想饮鸩止渴。
任平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既不伤害沈饶絮,又不让她误会。所以他只是匆忙地松开了扶着沈饶絮的手。沈饶絮心一横,她走过去拿起了酒瓶就开始灌自己……
一醉方休,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