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东元哥,是在父亲的生日宴会上,那时,林萧南还在读高中。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小的时候她喜欢跟着他,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在圈子里,林萧南跟姐姐不一样,她是保守的女孩,不抽烟,也不交男朋友。第一眼见到汪东元,她觉得他和她一样,是个异类,看上去性子冷,眼神忧郁,但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很亲切。而且,他不像其他的男生,看见漂亮的女孩子,眼里会发出熠熠的光。
父亲介绍他们认识,原来他是汪伯伯的儿子,儿时,她像跟屁虫一样黏过的男孩。男孩如今已玉树临风,林萧南发现父亲似乎比她还中意汪东元,经常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她数学不好,受父亲之托,汪东元常来帮她补习。看着他指骨分明,干净整洁的手指在自己眼前列算式,听他沉静的声音,真是一种享受,一道习题,他讲了多遍她还是愣愣地看着他,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嘴唇都会牵扯出漂亮的弧度,用笔敲她脑门,他只是笑笑,却比任何一位老师都有耐心。
林萧南感觉自己心里燃起了一小团火,看到他时,那团火总会越烧越旺。
那年平安夜,19岁的她用尽心思,把用棉花糖做的“ILOVEYOU”的英文字母塞进挖成中空的苹果,然后把苹果用漂亮的礼盒装起来,准备送给他。
没想到,找到他时,他已经喝得很醉了。她从未见他喝过酒,更没见他喝醉过,他向来都是清明俊朗的样子,林萧南突然不知所措,捧着礼物盒傻站着。
12月24日,对汪东元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看着突然闯来的林萧南,他并不欢迎。
“南南,我今天没心情陪你玩,你走吧!”
林萧南眼里噙着泪,灰溜溜地把礼物盒塞进汪东元手里,扭头就跑。
再见到他,他说她送的平安果很甜,没有其它,她终于知道苦涩是什么味道,伤心是什么感觉。
可是,他对她的冷酷却浇不灭她心里的火。她执拗地认为她还年轻,早晚会填补他心上的沟壑,他早晚会动容。可她不知道,他已经没有心了,他的心早随前女友Angie一起离他而去了。于是,她把自己的心给了他,她也失了心,这样就感觉不到痛。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高中毕业,大学毕业,他依然是她的东元哥,丝毫没有进展。直到有一天,在医院里,她看到他对那个穿患者服的女人灿烂地笑,她才知道,她的天塌了。
那个女的虽然穿着宽大的患者服,脸色很苍白,但温婉秀丽的外表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汪东元当时的笑,是林萧南从没见过的——那样明媚,如夏日雨后的艳阳天。
她很好奇,能够吸引东元哥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那个女人让林萧南初尝嫉妒的滋味。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
下了班,她去酒吧买醉。她人生的许多第一次都与汪东元有关,第一次暗恋,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心痛,第一次嫉妒,第一次买醉……
平时滴酒不沾的人,喝一点酒就会醉,她忽然发现这种感觉不错,头晕晕的,她一直想着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也许她才是拯救东元哥的天使。她的敌人从无形到有形,从死人变活人。她百思不得其解,东元哥为什么对一个刚做了人流手术的女人感兴趣?难道流掉的孩子真的是他的?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快把自己逼疯了,趁着还有一丝清醒,给汪东元打电话。
汪东元风驰电掣地赶来,焦躁的神情,给了她点安慰,他还是在乎她的。
她,喝了酒的缘故,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林萧南颇为激动,拍着自己胸口说:“哥,我这么纯的女孩,这么喜欢你,你干吗不要?”她又点一点自己灼热的唇,像兜售商品的售货员,“这里,没人亲过,只留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要?”坐在高脚椅上的林萧南,不顾仪态,双手缠上汪东元颈项,奉上自己的唇。
汪东元丝毫不为所动,眼里一片清明,他的说辞跟以往一样,“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没别的。”他用力一带,就把她给拎了下来,“乖,回家,不然以后不理你了。”
从那以后,他一次又一次把酒醉的林萧南送回家。
林萧南的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她开始不断地给女儿介绍男友,直到林萧南忍无可忍,丢给母亲一句,“妈,你别费心了,我这辈子非东元哥不嫁!”她这么坚决,也是因为有父亲撑腰。
她对汪东元的痴,成了母亲心里挥之不去的隐忧。林母常说,他不爱你,你们不会幸福的,即使在一起,也注定一生辛苦。可她根本听不进去,相思已成灾。
对于汪东元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林萧南充满好奇,她查到她是姐姐新男友的前妻,难道她接近汪东元是为了报复,姐姐抢了那女人的老公,现在她要把她的东元哥抢走?
寰宇周年庆那天,是林萧南的生日。那个女人在酒会上占尽风头,向来不需要舞伴的汪东元,满心满眼都是她。
那条裸色的礼服裙,林萧南记忆犹新,那天他和汪东元逛商场,他看了很久,她还以为他要送她的,真没想到,却穿在那个女人身上。那女人清冷的目光配上那条让人惊艳的长裙,宛如女神一样。
林萧南躲在角落里,看她和汪东元跳舞,看他们眼中秋波流转,没人知道她喝了多少酒,她只觉嗓子眼里泛出一股腥气,眼里闪出刀光剑影,她想接近他都不行,浑身瘫软着被他的人送回家。
回到家,她在父亲怀里哭得昏厥过去,父亲对她发誓:一定让汪东元娶她。
为了那个男人,林萧南已经没了尊严。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找慕西,她放低姿态,求她退出,可她一句“他不爱你”,轻而易举就击溃了她。
不久,她们角色互换,慕西来求她,她为了家人来求她帮忙,不惜用汪东元做筹码。在她心里重于泰山的东元哥,在慕西眼里却比鸿毛还轻。这场战役,还没开始,林萧南注定是失败者。
让林萧南意想不到的是,她迎来了八年来汪东元第一次义正言辞的拒绝,她八年的执着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何其残忍?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整天以泪洗面,怕母亲担心,她试着交男朋友,可她发现,不是他,真的不行。她忍不住去问他,拒绝她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这显然是一个不用回答的问题,在他的手工操作室,她一眼瞥见那个刺眼的相框,照片上的女人不正是让她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她笑的可真甜,甜到让林萧南恨之入骨。她劈手把相框挥到地上,水晶碎裂的声音同时把两个人镇住了。
汪东元眉一横,脸上的表情瞬间降到冰点,“南南,你太过分了!”
林萧南紧紧捉住他的手,“哥,她有什么好?她就是个二手货,她接近你是因为我姐抢了她老公,现在她要报复,要把你抢走,相信我,她只是利用你……”
汪东元摆脱了林萧南的手,捏紧拳头,直到指节僵白,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女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南南,我们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你走吧!”
她向后退了两步,无法接受他对她的冷酷,她颤抖的嘴唇啜泣着低喃:“哥,你怎么这么狠心?对我这么残忍?”
“我早说过,我不值得你这样。”他面无表情地背对她坐了下来。
只有她搞不清楚,仍旧执迷不悔。
死缠烂打的结果只能让他更加厌烦,离开之后,她依然靠酒精求得安慰,喝多了,像以往一样没皮没脸地给他打电话,没办法,她早已在他的世界里堕落。他就是她的酒精,尼古丁,******……让她上了瘾。
那天晚上,汪东元为了她,头部受了伤,她这辈子也没那么哭过。看着他被抬进救护车,她对自己的鄙视无以复加,退一步,真的能海阔天空?
那段日子,她陪在他床前,寸步不离,悉心照顾,却感觉他的心离她越来越远,她什么也挽回不了,她做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放下吧,她劝自己。
在她绝望时,父亲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父亲已经和汪伯伯把他们的婚事订了下来,汪东元那边由汪伯伯搞定。可林萧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订婚以后,汪东元越来越忧郁。她知道,他的忧郁源于那个女人的离开。
那年春天,汪东元心爱的女人消失了,他眼里是无尽的灰暗,再没有春天。林萧南终于发现,他不快乐,她也快乐不起来。她真想把那女人找回来,也好过看他这样痛苦。
闲暇的时候,林萧南会跟张婶学厨艺,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可他还是日渐消瘦。他除了忙公事,不泡夜店,不喝酒,就闷在手工操作室做手工,她在一旁默默观看,只要他不敢她走,她就知足。
终于有一天,他红着眼睛跟她说:“我这样,怎么跟你在一起?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走吧!”
不能在他身边,无异于末日来临。
也是那年春天,中国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举世瞩目的地震,地震发生不久,那里急需医护人员,院里组织医疗队去灾区救助,林萧南毅然报名。她这辈子除了爱汪东元,没做过什么更有意义的事,她要把爱心献给更需要她的人。
尽管父母和姐姐极力反对,但她还是登上了飞机。让她欣慰的是,东元哥也来送行,她娇小的身躯挤进他怀里,用力抱了抱他,他抚了抚她的背,嘱咐她注意安全。她不知道,这就是永别。
飞机冲上云端的一刻,林萧南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滴,冥冥之中,她感觉这一次她会逃离。
抵达灾区后,她要求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医疗队的面包车遇到塌方和泥石流无法前行,可前方的伤员正急需救护,领队决定徒步前行。山路崎岖,到处是淤泥和碎石,头上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一个小时过去了,也没走出多远。
恶劣的环境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她的东元哥,这样就不怕了,突然她身后的队友高呼一声,“南南,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山顶飞速落下的石块砸中了她的头部。
她以为自己又做梦了,梦里东元哥在对她笑,笑过以后,他用手里的笔敲了下她的脑门,重新给她讲数学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