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西依然留在这座城市,她外表健康,内心有伤,不过,四年的时间,再痛的伤口也会慢慢结痂愈合。伤感的过往,她很少回忆。往事,她尽量埋在心底。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埋越深。
今年,她的翻译公司又赚了个盆满钵满。在她看来,她含辛茹苦创办公司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最亏本的生意就是付出感情,搞不好就会血本无归。所以,她爱极了现在的生活,有付出,有回报。
办公桌旁平安树释放出的淡淡馨香让人神清气爽,午后的阳光暖人,对着手里的财务报表,慕西会心一笑,感觉上面每一个阿拉伯数字都是那么迷人可爱。
助理艾蕾进来时,看着笑意盈盈的慕西提醒:“西姐,晚上的餐厅订好了。”
慕西放下手里的报表,想到晚上还有一个重要客户要陪。那个赵姐仗着前夫是S市外经贸委的领导,照顾了她不少生意,给她介绍了几个大客户,必须盛情招待。面对形形色色的客户,她懂得要投其所好。
“她还有什么喜好?”慕西凡事追求面面俱到。
艾蕾忍不住笑了,“总监,据我了解,吃、喝、嫖、赌,她唯独不赌,其它的都好。圈子里传她喜欢出入********。”
慕西想起那个腰围和身高成正比的中年女人,一脸不屑,随即想到四个字:老不正经。这几年,什么样的场面也见识过,就是她想入虎穴,慕西也得陪。
“小蕾,晚上,你跟我一起去。”慕西吩咐。
三个女人,一桌子菜。艾蕾深知自己的使命,她主要是来陪酒,把赵某人喝高了,一会儿续摊自是好办。
慕西也频频敬酒,恭维的话一句也不能少,哪想到赵姐兴致不高,她对美酒佳肴似乎没什么兴趣,估计也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腻了。
“年轻真好,怎么吃都不胖。”赵姐酸酸的说了一句,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脸上横肉直颤。
慕西刚夹了一只白灼虾想送过去,听她这么一说,筷子画了个弧线,那只基围虾落到自己餐盘里。
“赵姐,一会儿吃完饭,你想去哪消遣消遣,妹妹陪你。”
再看那中年女人,眉也弯了,眼也笑了,“小慕,还是你了解我,我呢,虽人到中年,可心还是年轻的。”
慕西和艾蕾相视一笑,她们俩可真是酒足饭饱。应赵姐的要求,下一站直奔“四十九夜”,城中颇具规模的夜总会,这里主要针对女性顾客。
拥有三尺腰围傲人身材的赵女士,居然穿了件皮草,下车都费劲。慕西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挽着赵胖子一起走,像挽着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鹅。
不用说,“四十九夜”全部服务人员都是男性,选了一间豪华包,三个女人屁股都没坐稳,长相妖娆的少爷即刻献上自认为妩媚的微笑,随即酒单也被奉上,慕西看都不看,下巴一点,那位少爷连忙把酒单送到赵女士面前。还好,赵胖子对喝酒没什么兴趣,随便点了瓶红酒,慕西又补了瓶Black Label。
少爷很快看出了门道,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才是重点,“这位姐姐,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类型的王子?我们这里有冷峻型,温柔型,阳光型,可爱型,阴柔型……”
这时,慕西插了一句,“赵姐,你随便点,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慕西故意磨蹭了一会儿,这样的场所,她真的不喜欢。过一会儿,等赵某人找到和她胃口的男公关,她今天也就大功告成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一头干练短发时尚帅气,喝了点酒,面色更加红润。给姨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过一会儿就回去。
不知不觉在里面呆了十多分钟,她出去时,已有音乐声灌进耳朵,包房里多了两位极品帅男,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这边厢,帅男之一和艾蕾在沙发上陪赵胖子喝酒聊天,赵胖子挂满赘肉的脸粉面含春,看着直让人恶心。
那边厢,帅男之二在屏幕前背对着众人唱歌,慕西只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她盯着那人的背影多看了两眼,看身型长相自是差不了。
她冲赵胖子颔首微笑了下,趴在她耳边娇嗔:“赵姐,你玩得尽兴点,我刚有点喝多了,在这边醒醒酒。”慕西故意做头晕状。
赵胖子有美男相伴,其他人都成了摆设,跟慕西挥了挥手。
现如今,做生意,也得会点演技。慕西坐到沙发另一边,寻思着一会儿早点脱身回家,让小蕾在这里陪着。
她仰躺在沙发上,慵懒的姿势,帅男二刚切了另一首歌,还是没有转过身来,舒缓的前奏传出来,而后一个沉静的声音瞬间攫住了慕西的心神。
Hey!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Hey!我真的好想你
太多的情绪没适当的表情
最想说的话我应该从何说起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
Hey!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他的歌声深情,哀婉,慕西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完全投入到那带有灵魂的歌声中。不自觉地,她心底的什么被他的歌声牵扯出来,欲哭无泪的感觉,那略为颓废的声音里承载了谁和谁心底太多的无奈?
慕西好想看看那人的面容,她点燃了一只黑色YSL。汪东元,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慕西在心里低喃。这个名字,在她的生活中早已消失。这一刻,突然冒出来,慕西心里满是酸涩。
帅男二已唱到副歌部分,他的唱像在述说,述说自己对爱情的无奈。她又何尝不是,这几年,一个人,自信,独立,坚强,亮眼,这些表象后面又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不停流逝的时间里,生活的每一处空间里,慕西已记不清爱情的面貌,他哀婉的歌声把她心里埋得最深最神秘的东西挖了出来。
慕西一直注视着那个背影,怔愣间,帅男慢慢转过身来,“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最后一句是越发颓废的声音。他看向赵胖子的方向,慕西看到的是他的侧脸。
“周笑北”慕西发出一声惊呼。
帅男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循着声音看过去。沙发另一边的年轻女人一头俏丽短发,妆容精致,黑葡萄一样的眼眸缀满错愕。
在看到慕西的一霎,周笑北的心猛地一缩,他身上仅存的一点尊严顷刻间荡然无存。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就坐在那里,甚至,他刚刚唱那首歌时,心里想的都是她。现在,却没有勇气正视她,像对待其他女客人一样,他故作轻松地浅笑了下。
“啊浩,过来,陪姐喝杯酒。”
周笑北迟疑了一下,还是向赵胖子走过去,那是他的老顾客,不能怠慢。
慕西捻熄了烟,冷眼看着周笑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在这里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公关?
赵胖子火腿肠一样的胖手爪在周笑北大腿上来回游走,慕西实在看不下去。
他们正在玩摇骰子,输了的人罚酒。慕西发现那个叫阿东的公关很会玩,几乎没怎么喝酒,周笑北却总被罚,喝酒不说,还要忍受赵胖子的咸猪手。
包房里除了慕西,其他人注意力都在骰子上,慕西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跟门口的少爷要了杯伏特加,顿了顿,她又点了果盘和小吃。不到两分钟,少爷端着托盘回来。慕西顺手端起那杯伏特加,跟在少爷身后,坐到阿东身旁看他们玩骰子。
夜场里少有这么漂亮的女客人,阿东自觉艳福不浅,目光在慕西身上逡巡了几轮。
这一轮赵胖子输了,周笑北居然抓过酒杯代她干了,赵胖子腻着嗓子撒娇:“阿浩,还是你疼我。”
这老女人一发起嗲来,直让人头皮发麻。周笑北特有的笑容等同于献媚,慕西直接用眼神鄙视。周笑北其实是想借酒消愁,他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慕西,遇到她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他们继续游戏,慕西暗暗塞给阿东一叠钞票,目光从手里的酒杯跳到赵胖子身上。
出来混这么久,阿东一下心领神会,倒酒时偷偷给赵胖子的酒杯加了料。这一轮,又是赵胖子输,周笑北又下意识地去抓酒杯,却被一只手给按住了。慕西瞪了他一眼之后,周笑北缩了手,她的眼神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一点没变,有种凌厉的美。
慕西给自己倒了一杯黑方,有模有样的端起来,“赵姐,我必须敬你一杯,刚在酒店你都不喝,借这杯酒谢谢你这半年对妹妹的关照。”说着,慕西先干为敬。
阿东也跟着起哄,“赵姐,认赌服输,喝一个!”
赵胖子被忽悠的挺高兴,噤着鼻子喝掉了那杯加了料的黑方。慕西直勾勾地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变没,暗自思忖着半杯伏特加对半杯黑方到底能不能把赵胖子撂倒。
“这洋酒我真是喝不惯,一股怪味。”
时隔半小时,赵胖子感觉满眼满头都是骰子,仰躺在沙发上直哼哼,“哎哟,头好晕!”
“赵姐,要不送你回家吧?”慕西假惺惺地问。
赵胖子迷迷糊糊地就被人给挪了出去,意识不清地念叨:“阿浩,阿浩……”
艾蕾和阿东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赵胖子塞进车里。
慕西用计送走了赵胖子以后,包房里,气氛凝重。她一直沉默着,抱着胳膊站在茶几前,她在等他一个解释。周笑北始终低着头,他摸过烟盒,取了一只,眯眼点燃。这个颓废不羁的男人是她认识的周笑北吗?慕西难以置信。半跟烟都抽没了,两人还在僵持着,谁也不开口。
看来,没必要跟他耗下去,“带我去见你们领导!哦不,是领班还是什么?”
周笑北依然没反应,慕西恼了,“你傻了呀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是没反应,因为他真不知道以现在的身份该如何面对她?
慕西夹着包走了出去,包房的门“嘭”的一声被重重地甩上,气恼从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哒”的响声中迸发出来。
慕西感觉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气流,随即胳膊被人扥住,她倏地扭过头。
“慕西,别走!”周笑北呼吸不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那现在带我去见你领班!”
“……”
半个小时不到,周笑北跟这个夜总会彻底脱离了关系,回头看一眼夜店灯火阑珊的门面,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两个月的时间,他残存的尊严已被那些所谓的客人践踏的体无完肤。可是,他并没有轻松的感觉,家里欠的债还有母亲的医药费又该如何负担?这样的他该怎样面对突然出现的慕西?现在的慕西,光鲜,亮眼,俨然是个女强人。而他,颓废,落魄。
泊车小弟把车开过来,下车时不忘小声揶揄,“又出台,你小子运气不赖!”
慕西皱了下眉,坐上驾驶位,气还未消。周笑北在她脑海里始终是那个带着灿烂笑容的阳光大男孩,开朗热情。现在这个人,一脸的晦涩,到底为何?他不是应该娶一个家世不俗的女孩,享受安逸的生活吗?怎么会沦落到这里卖笑?
周笑北降下车窗,又点了根烟,抽了两口。
“去年我爸因为经济问题被判了6年,我妈一着急中了风,现在还躺在医院。当时我妈为了我爸少判几年,托人找关系借了不少钱。我妈每天的医药费也不少,我必须多赚点,干这行来钱快,所以……”
人生真的很无常。当年,周笑北对她没的说。现在他有困难,她一定要伸出援手,况且她现在也有能力帮他。慕西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周笑北,指着名片上的地址说:“这张名片你收着,明天到这里找我。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
周笑北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车窗外同样空洞洞的夜。家里的房子早被他卖了,从去年开始,他一直居无定所。这两个月都是住在夜总会,这里包吃包住,不失为一个好的落脚之处,可是,半小时后的现在,他跟这里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慕西暗叹,也许,老天对她还算厚爱,至少跟周笑北比,她幸运多了,虽然创业之初劳碌艰辛,现在的生活倒还安逸满足。他家到底遭遇了多大的变故,慕西想象不到,她轻叹一声,发动路虎,“先住我家吧,等我给你找好房子你再搬出去。”
“老大,你不嫌弃我?”
慕西给了周笑北一个充满力量的微笑,“说什么呢,老大白叫的吗?”
一路上,周笑北都在默默揣测,她结婚了吗?应该没有吧,如果结了,不可能大半夜带男人回家。她这几年又是怎么过的?
他们到家时,姨妈和孩子们早都睡了。慕西回来得再晚,都会去思念的房间看看,这已经成为一个习惯。
她给周笑北安排完房间,迫不及待地进了儿童房,用脚轻轻踩开地灯的开关,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温馨的画面。缱绻的橘光下,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儿,卷翘的睫毛,肉鼓鼓的脸蛋,每每这个时候,她的目光都像粘了胶水一样,牢牢地粘在孩子天使般的睡颜上,久久无法离开。
这两张如天使般圣洁的睡颜,是慕西一切力量的源泉。它们像带有魔力一样,看上一眼就能瞬间化解她所有的不良情绪。有时,她还会长时间地研究他们长的到底像谁多一点。
思思喜欢拉着念念的小手入睡,这时,他翻了个身,“我有爸爸……”
又说梦话,慕西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思思娇小的后背。最近,思思总吵着跟她要爸爸,因为他看到幼儿园里有的小朋友是爸爸接送宝宝的。孩子越长越大,她要到哪里去给他们弄一个爸爸?这个问题从孩子们一出生就困扰着她。
周笑北过惯了黑白颠倒的生活,此时一丝困意都没有。环顾四周,这应该是间客房,被褥干净整洁,也许是没什么客人吧,现在变成了一间玩具房,房间里到处是小孩子的玩具,电动火车,毛绒玩具……她有小孩了吗?他冷笑了下,四年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
旁边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倾泻而出,周笑北从客房出来驻足于此,止不住好奇,轻轻撩开更宽一点的门缝。
女人端坐在床边,垂眼看着床上的孩子,偶尔轻抚小孩子粉嫩的脸蛋,爱意无法言表。他能猜得出此刻她脸上肯定带着宠溺的微笑。
周笑北轻轻退了出来,又回到客房,仰躺在床上,胳膊垫在脑后。今晚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慕西的家,这个事实让他产生了各种错乱感,一时接受不了。原来老天在跟他开玩笑,如果用这几年的霉运换来跟慕西的相逢,他认为值。
怎么这么吵?“轰隆隆”的声音在周笑北耳边此起彼伏,他拧着眉翻了个身,那声音还是不绝于耳,随手扯过一个公仔堵耳朵上,“吵死了!”
隔了一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
“还会说话呢?”横空传来一个无比稚嫩的童音。
这一静下来,周笑北却醒了,他好奇于声音的来源,睁开惺忪的眼,面前是一张满是稚气的小脸儿,小男孩黑珍珠一样闪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种眼神有种凌厉的气势,跟某人很像。
“你是妈妈新买的玩具吗?还会说话。”
周笑北忍不住笑了。
“不许动,举起手来!”小男孩一脸严肃。
玩具手枪在手,不容周笑北轻视,他乖乖举手投降。
“你肯定是妈妈给我买的爸爸玩具……”
“思思,你在里面吗?”
小男孩“咚咚咚”地跑了出去,“思思,吃早饭了,别打扰叔叔睡觉。”慕西在儿子的小脸蛋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妈妈,他是你给我买的爸爸玩具吗?”
慕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瞎说,他不是玩具,是叔叔,周叔叔。”
周笑北再也睡不着,让他更好奇的是孩子的爸爸是谁?吃早饭时,他才发现还有一个跟思思长的差不多的小女孩,叫念念,思思和念念,一对龙凤胎,思念,到底思念着谁?
转眼间,周笑北来慕西公司上班已经快一年了,他一直厚着脸皮赖在她家,并没搬出去。慕西赶了他几次,都不了了之。他已然成了慕西家里的一员,但成为这个家的男主人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的野心在爱的作用下蛰伏在心间。
周笑北清楚,慕西心里埋着另一个男人,他有一个无形的对手。所以,他待姨妈如自己亲生母亲一样,把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对慕西更是无微不至,呵护有加。最近,他感觉到慕西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有一次,他陪思思和念念玩儿,他趴在地上给他们当马骑,他一抬头撞见慕西正幸福地看着他们,那一刻,她的眼神给了他希望。
家里多了个男人,思思再也不吵着跟慕西要爸爸了。接送思念的任务周笑北也包了,慕西轻松不少。
这几天,全国都处于大幅度降温中,慕思思感冒了,慕西陪思思在儿童房睡,念念在姨妈房间睡。晚上,慕西给思思吃了儿童感冒药,可能是感冒药的副作用,他早早就睡着了,帮他掖了掖被角,在他软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她才退出房间。她怕念念也被传染,到姨妈房间给念念吃了两片维C,这才安心。
周笑北像往常一样给姨妈端来一盆温度适宜的泡脚水,笑呵呵地说:“姨妈,泡脚了。”
他看到慕西,不无担心地问:“思思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他睡了,明天再去吧,普通的小感冒而已。”
“有什么事你叫我。”周笑北去客厅看电视去了。
姨妈一直觉着周笑北人不错,年轻直爽又孝顺,脾气性格都挺好,慕西几次催周笑北搬出去住,都被姨妈拦下了。
“慕西呀,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带着两个孩子,人家小周又不嫌弃,这样的男人就是提着灯笼也找不着,你还在犹豫什么?是不是姨妈在这你们不方便?你们要是定下来,姨妈也可以安心的回老家享清福了。”
慕西沉默半响,她知道周笑北对她用心良苦,最近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为了思念,家里需要男人,思念需要父亲,只因这一点周笑北确实是不二人选,他对她好,对孩子肯定没的说。况且,以周家目前的情况,相信他母亲也不会反对。
“姨妈,你别多心,就跟我们一起住。这事我会考虑的。水凉了吧?”
慕西倒完了泡脚水,回到儿童房,脱衣上床,不小心碰了思思的小身体一下,她隐隐担心,他身上滚热。她又穿上衣服,找到温度计,给思思量体温,不多时,电子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证明思思确实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她慌慌张张地给思思穿好衣服,抱起思思就走,周笑北还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慕西突然抱着孩子出来,站起身来,“怎么了?”
“思思在发高烧,得去医院!”
“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周笑北穿上外衣,把孩子接过来,周笑北的举动让慕西没那么慌张了,有他陪着,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跟姨妈打了招呼,两个人带孩子去了医院。路上,慕西感觉思思在她怀里直发抖,她催促周笑北快点开。到了医院,挂了儿科急诊,做了血常规检验,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孩子得留下来挂盐水。扎点滴时,思思又哭又闹,护士手里的针怎么也扎不进他细细的血管,护士急出汗来,慕西也帮不上忙,最后还是周笑北想办法吸引了思思的注意力,护士才成功。
看着折腾累了的慕思思又睡着了,慕西无比心疼。这段时间流感爆发,医院的儿科病房都满员了,思思住的是走廊里的加床,就只是一张单人床而已。
慕西正轻抚着思思的额头,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周笑北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你穿太少,别着凉了!”
“我不冷,你快穿上。”
两个人因为一件衣服推来挡去的,最后她拗不过周笑北,只好穿上。没有椅子,他们就坐在床边。过了11点,走廊里的灯也暗下来。周笑北拍拍自己肩膀,冲慕西挑了挑眉,“累不累?靠一会儿吧。”
慕西突然鼻子发酸,她确实累了,何尝不想找一个肩膀来靠靠。她头一歪轻轻靠在他肩上,周笑北长臂一伸,把她揽进怀里,听她絮絮不停的述说。
“我最骄傲的是医生告诉我我怀的是双胞胎……”
“最悲哀的是孩子生出来,却没人分享这份喜悦,别的产妇,老公,婆婆,公公……围前围后,我……”
“我刚开始不敢告诉姨妈,就一个人带孩子,那段时间我没患上抑郁症真的是奇迹。”
“后来孩子大一点,思念最先会说的词却是爸爸,多么讽刺……”
“……”
周笑北用手指轻抚慕西的脸,还好,她没哭,“慕西,别说了,孩子需要个父亲,你需
要个男人,如果你愿意,我来做那个人。”
慕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考虑的。”
周笑北长舒了口气,她没有拒绝,她说她会考虑,他尽量压抑内心的喜悦,信心满满地揽紧她,“不要让我等太久!”
慕思思的感冒好了以后,姨妈执意要回老家住,慕西拦也拦不住。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姨妈觉得应该给慕西和周笑北留出空间。还是周笑北细心,发现姨妈提前收拾的行李,慕西这才知道姨妈要走,最后,大家商量,他们一起送姨妈回去,顺便在老家住几天。
姨妈在J县的房子,一直由谭姐打理,慕西一家人加上周笑北,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车回去时,老宅窗明几净,看不出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跟喧闹的城市相比,这里清静怡人,不失为一个好的养生之所,这也是姨妈喜欢在这里住的原因。
在车上颠簸了一上午,思念也乏了。下午,姨妈带思念在西屋午睡。慕西和周笑北去菜场买菜,这里的蔬菜新鲜又便宜,慕西走在前面采买,周笑北负责拎东西。她今天穿的偏休闲,纯白的T恤外罩一件艳红色的修身短外套,巧克力色的头发让她看上去很显小,镇上的菜场人本就不多,更显得慕西时尚亮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晃,周笑北心情不错。
慕西看到水箱里鲜活的湖蟹,眼前一亮,“这个看上去好新鲜。”周笑北动手捞了一只,没过一秒,只听他“嗷唠”一声,手指被蟹爪给钳了,他用力一甩,才把那只炸毛的湖蟹甩掉。慕西忍不住笑他,让老板挑了十只肥硕的雌蟹,周笑北再不敢动手。买完了湖蟹,慕西笑吟吟地说:“好了,差不多了,打道回府!”
两个人闲庭信步往回走,慕西看着周笑北手里的大袋小袋,“分给我点,你都拿不过来了。”
能跟自己心怡的人一起买菜做饭,过最普通的生活,周笑北突然觉得幸福不过如此。
“老大,嫁给我吧?”
慕西怔了一下,抬起脸看他,她今天穿的是平底的运动鞋,个子跟他差了一大截,只能仰视他。
“嫁给我,我帮你买菜做饭解闷照顾公司孩子还有姨妈……”周笑北语无伦次胡乱说了一通,顿了顿,慕西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跟她求婚。
“哪有你这样的,在菜场求婚,真够浪漫的!”
一个女人,一个当了妈妈的女人,一个当了妈妈还没结婚的女人被人求婚,都会小小的骄傲一下,慕西也不例外。她含笑往前走,周笑北拎着大袋小袋在后面追,“等等,你让我在哪求我再求一次还不行吗?”
“我考虑考虑。”
周笑北仗着两条长腿,几步就追上她,“有什么可考虑的,我虽然不是高富帅,可至少又高又帅,,再说你又不缺钱。”
“我带你去吃臭豆腐吧,很好吃的!”
周笑北彻底无语,这女人怎么就想到了臭豆腐,他说的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啊!
桥头老李家臭豆腐,慕西从小吃到大,每次回镇上,都要来解回馋。本着好吃的要跟人分享的原则,她极力向周笑北推荐,说他家的臭豆腐味道之绝,口感之好堪比任何上得了台面的珍馐佳肴。
周笑北阴沉着脸,此刻,再好吃的东西他也没心情吃。
“婆婆,帮我做两份臭豆腐,有一份多加辣酱的!”李老太耳朵有点聋,慕西刻意提高了音量。
周笑北还兀自郁闷着,扬起眉毛瞪了慕西一眼,“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慕西也不理他,跟李老太聊起了家常。周笑北把东西一放,似乎听到李老太问慕西他是谁?
看她怎么答?周笑北竖起耳朵听。
“他呀,他是我男朋友。”慕西说完,笑意盈盈地瞟了周笑北一眼。周笑北当场石化,他没听错吧?
李老太臭豆腐果然名不虚传,某人说不吃,结果吃了三份。
在老家过了三天清闲无忧的日子,慕西感觉自己有点发福。都说心宽体胖,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几天,就当给自己放假,公司的事暂时抛到脑后,周笑北的求婚她也应下来。她不想姨妈再为她操心。
以前,她以为姨妈在老家会孤单无趣。现在发现,姨妈跟她在一起,还要帮她带孩子做家务,一刻也闲不着,所以这次姨妈想回老家她也就没拦着,况且现在里外都有周笑北帮她照应。
回S市后,她陪周笑北去医院看周母,周母的脑中风后遗症虽然还处于恢复期,但看上去恢复的还不错,如果拄着拐,她几经能从床头走到窗边。那女人虽久居病榻,外表还是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丝毫没被病情影响。倒是慕西,有点拘谨,也不知道怕什么?
慕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她让周笑北去打壶开水,随后,看护也被她支走。慕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她也没什么话说。周母仰躺在床上,目光在慕西身上逡巡了几轮,慕西只感受到她目光里的不友好,她开始后悔,今天多余来这里。
“笑北说你帮周家还了钱?但那不等于我会允许你们在一起。我们家这几年是发生了一些事,但笑北还是那个笑北。你以为我们家落魄了,你就配得起他了?你以为钱能改变什么?”
慕西没什么好说,如果周母知道她答应了周笑北的求婚,还带着两个孩子,估计还会中风一次吧。这么想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向房门走去,走到门口时才回了她一句:“一切都由笑北决定吧,我听他的。”
出了医院,心里没那么压抑了,慕西刚走到停车场,周笑北的电话马上跟过来,“老大,你怎么走了?”
慕西狠狠地按了下电子车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习惯在医院呆太久,我在车里等你。”
半小时后,周笑北忐忑不安地打开车门,他没有急着坐进去,而是仔细研究了一下慕西的表情之后才说话。
“无论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知道吗?”
这半个小时,慕西想了很多,但奇怪的是即使周母那样不尊重她,她却没什么挫败感,不疼也不痒。
“笑北,我只想说一件事,我带着孩子跟你在一起确实对你不公平,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随时可以走。”
周笑北拉起慕西的手,紧紧握住,“都说了,别在意我妈的话,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不会后悔。你没说你有小孩的事吧?以后,不会让你来医院看她。”
慕西和周笑北的日子无波无澜,周笑北尽职尽责地充当一个爸爸的角色,慕西强迫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时间久了,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空虚还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周末在健身馆看周笑北陪思念玩儿篮球,她又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错,起码思念是开心的,这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星期天,慕西宣布今天去商场给爸爸买衣服。周笑北那身行头,慕西早看不下去了,他现在跟以前判若两人,穿着朴素至极。两个孩子一听说要去商场,有的吃,有的玩,还有人陪,都欢天喜地的。
一路上,只有念念话多,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到了商场,两个小家伙异常兴奋。慕西平时忙,很少有时间带他们出来。看了楼层示意图,他们直接上楼到男装区,给周笑北选了两套便装后,慕西认为有必要再买套西装。挑来选去,她还是觉得黑色的更实用一些。
周笑北换上西装,念念直在旁边嚷:“爸爸,好帅气!”周笑北用食指刮了下念念的小鼻子,慕西也觉得上身效果不错,挺精神的。
慕西被货架上的领带吸引,去给周笑北挑领带。周笑北觉得没有必要买西装,目光一直追随着慕西,“别买了,再说我也不需要穿这么正式的西装。”
“总该备一套的!”慕西是有西装情结,她喜欢看魁梧的男生穿西装。
付完了钱,导购小姐送上包好的衣服,慕西突然发现,思思不见了,“念念,思思呢?”
念念无辜地摇了摇头,慕西的头“轰”一下炸开了,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这些年丢小孩的事情屡见不鲜,想一想都觉得恐怖,慕西急得直冒冷汗。
“笑北,你看好念念。我去找思思。”
关键时刻,还是周笑北冷静,“我去找,你带念念去商场广播室发一条寻人信息,你们在那里等我。”
慕西语无伦次地跟广播员说明了情况,广播员马上播出了她的信息。接下来,她没心情在这里等,把念念交给广播室外的保安照看,她要去找思思。
思思,你在哪?偌大的商场,人流如梭,慕西茫然而又机械地扫过一层又一层,眼睛雷达一样扫视着眼前有没有穿绿色上衣的小男孩。突然,她发现前方玩具卖场有一抹绿,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思思!”
小男孩正专心地把玩手里的玩具车,走近了慕西才发现,根本不是思思。她缩回了手,一脸失望,寻找思思的广播还在反复播放,慕西重新鼓起勇气继续找,只是,这种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慕西两条腿灌铅了一样,转眼间她已来到了一楼正门,这还要到哪里去找?正当她举足无措时,又听到了商场的广播。
“请顾客慕西速到广播室,思思在那里等你。”
她足足听完三遍,确定不是幻听,才挪步子。疯了一样往楼上奔,终于回到广播室,看到刚刚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那个小人儿,淤积的情感顷刻间爆发出来。她一下把思思揽进怀里,再也不肯松手,“呜呜”地哭了出来,思思圆润的小手拍了拍慕西的背,“妈妈,别哭了,丢人。”
“你跑哪儿去了?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小孩子不可以乱跑的吗?”
“我的奥特曼玩具不见了,我去找它了。”
“玩具不见了可以再买,你不见了妈妈会急死的,知道吗?”
这时,念念挣开她,“妈妈,他给我买了会变身的奥特曼。”
循着念念的手指方向,慕西扬起头,谢字刚要脱口而出,却在看到男人的一霎禁了声。
慕西似乎听到两人目光相撞的声音,那一刻,时间仿若静止,她从没想过会有这种让人窒息的邂逅。还好她刚才一直在哭,本就氤氲的眼眸掩饰了她悸动的情绪。
他,一如五年以前,考究的西装,精短的头发,冷峻的眼神,看不出情绪的脸,也不是看不出情绪,他的眼里似乎可以看出薄薄的怒气。这一切,一下就把她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东西给勾了出来。
半小时前,汪东元在男装区闲逛,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前方5米处背影精致的短发女人身上,看着那个背影,他的视线再也收不回来,是她吗?他不确定,女人旁边的男人倒是很像周笑北。他的两条腿不受大脑支配了一样,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妈妈,等等我!”
一个穿翠绿色卫衣的小男孩跳进了他的视野,前面的一家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汪东元不自觉蹙起眉头,脸上的线条刀削般尖刻。即使是她又能怎样?那女人早已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可是,这五年来他一刻也不曾忘记过她,不是吗?
当他们停在某西装专柜时,汪东元也莫名其妙地停下来。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墙,店内的情景一览无余。女人转过发型俏丽的头颅,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她的脸,汪东元倒吸一口气,果然是她,她剪了短发,身材丰满了些,背脊挺拔,似乎更加自信。
她在挑西装,很有眼光的样子,不消一分钟,就选中了一套,周笑北在试西装,难道他们结婚了?连小孩都这么大了?几年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眼前的情景让汪东元不得不这样想。
他痛苦地闭上眼,紧握双拳,拼命压抑内心的苦涩,逼自己向后转身离开。既然她过得幸福,就不要打扰她了。只是,他的步子迈得异常艰难。
痛定思痛,他终于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一个奥特曼玩具人,多年以后,汪东元想起那个绊了他的奥特曼,还会会心一笑,多亏了它。
汪东元懊恼地把那个玩具人踢出了老远。刚要转身离开,一个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前,正仰着头看他,人长的小,气势绝不输给他,“那是我的奥特曼玩具,不许你踢他,坏蛋!”
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黑珍珠一样的眸子清亮无比,是个漂亮孩子。汪东元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慕西的儿子,他刚刚还叫她妈妈。
怔愣间,男孩已经跑出老远,去找他的奥特曼玩具去了。汪东元突然冒出个邪恶的念头,几大步追上男孩,“想不想玩儿会变身的奥特曼玩具人?”
慕思思眼睛放光,这一点迅速被居心叵测的汪东元捕捉到,“我带你去买吧?”
小男孩黑亮的眼睛眨了两下,“妈妈说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
汪东元蹲下来,“你妈妈认识我,我也认识你妈妈,她叫慕西对不对?”
慕思思想起小朋友的会变身的奥特曼玩具,立刻没了立场。
“那我可不可以要一个最大的?”
“可以,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汪东元抱起男孩,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奇奇怪怪的,他直接带他去了玩具卖场,思思扎玩具堆里就不管不顾了。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你爸爸在哪上班?”
“不知道。”
“刚刚跟你妈妈一起买西装的那个人是你爸爸吗?”
“是。”玩东元倒吸一口凉气。
慕思思被问烦了,“妈妈以前说他是周叔叔,现在是爸爸。”
汪东元彻底震惊,这时,他们听到了商场的寻人广播,“你叫慕思思?”
思思点了点头,为什么孩子的姓是随她的?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周笑北?
此刻,那个女人哭得像孩子一样,两只眼睛都哭红了,可见,她视孩子如心肝,可她怎会知道,他视她亦如心肝,纵使她欺骗了他,他过了五年没心没肝的日子。刚刚在西装店看到的情景差点把他打到十八层地狱,还好思思救了他,给了他一线希望,也许他会重见天日。如果可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要把她握紧抓牢。
“妈妈,他给我买了会变身的奥特曼玩具,你看……”
“思思,不可以要陌生人的东西。”
慕西把思思手里的玩具人抽走,站起身来,冷漠地跟汪东元道了谢。
“哇”的一声,思思大哭起来,“玩具是我的,你们骗人……”
汪东元把玩具人重又塞给思思,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慕西。
慕西束手无策,拽着儿子便走,思思手里的玩具人“咔”的一声掉到地上,慕思思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拖着慕西的手,愣是不走,“玩具人是我的,你们骗人……”
慕思思哭了一头的汗,稚嫩的肩膀因啜泣而一耸一耸的,他已使出浑身解数,就差趴地上打滚了。这时,周笑北也赶回广播室,看到慕思思蹲在地上又哭又闹,一时还搞不清状况。
汪东元躬身捡起地上的玩具,这一次,他直接把它递给慕西,“一个玩具而已,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当给孩子的见面礼。”
周笑北刚才注意力一直在慕思思身上,突然看到汪东元,脸色顿时暗下来,相比之下,汪东元倒还坦然。慕西的手有点僵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顿了顿,汪东元蹲下来,把手里的奥特曼随意拧巴了两下,那个玩具人立刻变了身,慕思思顿时破涕为笑。
看这形势,周笑北已经猜到孩子是被汪东元送回来的。也不知道慕西是被思思走失吓的还是见到汪东元的缘故,她看上去脸色苍白,表情极不自然。
慕西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周笑北很随意地揽住她看着汪东元说:“谢谢你把我们儿子送回来!”
周笑北对慕西随意而又亲密的举动在汪东元眼里像是喝一杯凉掉了的咖啡,又苦又涩,他只好忽略这种刺眼的亲密,视线在慕思思和周笑北的脸上跳来跳去,他在挖掘,挖掘一种相似或不相似。如果这里有面镜子,他或许还要在自己和思思的脸上挖掘一番。
这时,念念怯怯地挪到慕西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妈妈,我要尿尿!”
还没等慕西说话,周笑北抱起慕思思,“我们走吧!”
汪东元错愕地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跟思思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这也是他们的孩子?跟思思一样,念念白皙的小脸上嵌着一对黑珍珠一样的眼眸,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慕西被周笑北提醒,跟广播室的工作人员和保安道了谢,再一次冷漠地谢了汪东元,领着念念,跟周笑北往外走。
慕思思探出周笑北的肩头,回过头冲着汪东元挥手,怀里抱着他心爱的奥特曼玩具人。
汪东元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内心早已挣扎良久,他刚刚两腿又像失控了一样,想追上去,可是在他查清楚一切之前他还什么也做不了。他慢慢摸出衣袋里折好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展开,他的赌注全部押在纸巾里那几根细软的头发上。还有一个电话号码他必须存好,那是刚刚从广播室的工作人员那要来的,慕西为了方便他们联系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都像珍宝一样。
从商场出来,周笑北突然接到医院来电,看护说他母亲做康复训练时不小心摔倒了,右手腕骨骨折。他心急如焚,把思思交给慕西,“我得去趟医院,我妈摔倒了。”
慕西看他挺着急的,“你开车去吧,我带孩子打车回去。”
慕西的善解人意让周笑北很欣慰,就是今天遇到汪东元挺晦气的。
原本慕西是要带思念去吃披萨的,但赶上周末披萨店人满为患,根本没位置,只好打包回家吃。
汪东元的车刚从商场开出来就赶上赌车,他心烦意乱地看着车窗外混乱的路况,一眼望见在路边招手的慕思思。慕西手上拎满购物袋,空不出手打车,慕思思正一本正经地招手打车,他又小又矮,有几个司机能注意到?看看周围,周笑北哪儿去了?
卡宴趁右侧车道的后车还没跟上来,插了过来,斜刺里停在路边,汪东元直接下车,
“这里不太容易打到车,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慕西胳膊也酸了,看了看一再嚷嚷饿了的思念,还是有点犹豫,这时后面已经有司机鸣笛提醒卡宴挡路了。她粉饰好情绪,自我安慰,即使他们今天偶然遇到,依旧是两条平行线,没半点关系,她这么紧张又是何必?
“那先谢谢你了,我来开吧。”
她把手上的东西都交给汪东元,打开后座车门,思念连攀带爬地上去了,他们已经习惯爬车,姿势让人忍俊不禁,汪东元看得目瞪口呆,慕西绕过去坐进驾驶位。
汪东元拎着东西和两个小朋友坐在后座上,前方依旧有点堵,车子停停走走,这种时候最消磨人的意志。
慕西心里一直压着的东西在看到汪东元时,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让她毫无防备,她其实一直放不下,只好掖着藏着。
慕思思已经和汪东元混熟了,随手拿起奥特曼来玩儿,也不觉得闷,念念打开盒子吃披萨,吃的津津有味。
慕西小心翼翼地向后视镜窥看,汪东元和两个孩子在后座玩得不亦乐乎,她的心里却五味杂陈。现在,他们正在玩小人、老虎、枪的游戏,每次思思赢,他都会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似乎特别喜欢汪东元。一直以来,慕西都以为思思有轻度的自闭症,也许因为他是男孩子,幼小的心灵中更需要一个爸爸的形象。
回想一下,思思长这么大,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哭闹过,也从没像现在笑得这么开心。骨血亲情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力量?怔愣中,慕西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被汪东元探过来的目光捕捉到,她慌忙避开,目视前方,她确实是怕。
一路上,两个小家伙一直缠着汪东元玩儿,他跟本没机会跟慕西交流。他也纳闷,自己哪有这么大耐心?
到家了,思念还是意犹未尽。汪东元把他们抱下车,慕西把东西都拿出来,一本正经地说:“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的语气让汪东元窝火,就好像他们以前从不认识一样。
“就这么谢一句就完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慕西僵在那里,她还真没勇气请他到家里坐。这时,慕思思牵着汪东元的手仰起头,“我请你到我家吃披萨好不好?”念念也跟着起哄,“好啊,太好了,一会儿我们接着玩儿……”
汪东元笑容可掬地看着慕西,“我没意见。”
哎,她的主被两个孩子给做了。
在电梯里汪东元忍不住问:“周笑北怎么没一起回来?”到现在,他还抱着一丝幻想。
“他去医院了,他母亲一直在住院。”
直到进了她的家,地上的男士拖鞋让汪东元意识到她确实是和周笑北在一起生活,他们应该结婚了吧?这个问题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问出口?
慕西泡了壶茶,孩子们吃完披萨继续纠缠汪东元,汪东元提出要参观他们的房间,最后,思念被骗到床上听他讲故事。
慕西倒好茶,端着茶杯走到儿童房门口,停住了脚步,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从里面流淌出来,“托比帮艾蜜莉把面粉送到码头,胖总管也在那里。他大喊……”
她心里不是滋味,刚刚平静的心再起波澜,眼眶发酸,只好放下茶杯,用手掌捂住耳朵,逃到厨房。他一定是个好爸爸……
淘好了米,放进电饭煲。该死的,眼泪一直不停的流,五年来,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就是生产时,麻药过后,那么疼,她也没流过一滴泪。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孩子的父亲是谁?”
慕西正在切西芹的手倏地一抖,指尖一阵刺痛,纯白的案板上几滴鲜红的血珠,触目惊心。
他越走越近,慕西来不及掩饰,他已到她身边,拉过她手指,含进嘴里,慕西别开脸。
“看到我就这么紧张?医药箱在哪?”
“你放开,我自己去拿。”
她找出医药箱,他要帮她,被她拒绝。慕西自己贴好创可贴。汪东元紧盯着她的脸,却发现,她一脸泪痕。
“你走吧!”慕西平静了些。
汪东元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脸,慕西向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开始抖了,“请你离开我的家!我过的很好。”
过的好?有车有房有男人,看上去似乎还不错。心里呢?也好吗?他过的不好,一点都不好。没有她的日子,他过够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沮丧,慕西并没有察觉。
“那好,我最后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这时,汪东元怀里的手机震,他拿出手机看了半天,也不接。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极无奈的表情,他目光又跳到慕西脸上,期待着她的答案。该死的,他手里的手机继续震,弄得他心烦意乱,以至于他接电话时表情都扭曲了。
“这次又要多少?我不是刚给你汇了20万?”
“你要是不按时汇30万过来,就等着给你老爹收尸吧!”电话那边的声音更加暴躁。
汪东元狠狠按了下挂机键,表情怖人,“我们的事在我查清楚一切之后再说,今天先放过你。”
他走了,慕西终于舒了一口气,像打了一场仗,虚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