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宫里传来了消息:顾淇之生下了一个小皇子。
顾澜之便命玫染去寻了几个技艺高超的绣娘,为小皇子做了几套精美的袄裤,然后亲自去宫里看望顾淇之母子。
顾淇之望着包裹在襁褓里的儿子,轻轻地拍着,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粉嘟嘟的小家伙吃得饱饱的,吐了吐舌头,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了小眼睛,沉沉地睡去。
坐在一旁的顾澜之望了半天,忍不住轻笑道:“他可真是可爱——”
顾淇之不看她,也不吱声,唇边却浮出一丝冷笑。
热脸贴冷屁股的顾澜之却也不觉得尴尬,还是面带温和的笑意。
顾淇之轻手轻脚地将儿子放在床侧,松了松裹被后再盖了层小棉被,她又轻轻地拍了拍,看儿子睡香了,这才舒出口气,直起了身子。
顾淇之望了过来,面上全无刚才的温柔之态,竟满是讥讽之色,她启唇轻声问道:“好妹妹,看够了?”
顾澜之垂目笑了下,然后抬目软声道:“姐姐可知,妹妹前些日子见到大哥了。”
顾淇之一惊,目光中流露出真切的思念,她急切道:“他在哪儿?现在过得如何?”
顾澜之静静地颔了颔首:“他很好,只是放心不下你,托我好生照顾你。”
顾淇之先是舒出了一口气,而后瞄了眼一旁宫女手中捧着的一沓顾澜之送来的小衣物,又轻蔑地望了眼顾澜之身后的玫染,扑哧一声冷笑道:“哦,那妹妹的好意姐姐便心领了。我们孤儿寡母反正也碍不着谁的事,在此安生度日便死不了。这下妹妹放宽了心,也可回了吧?”
顾澜之慢慢敛了笑意,肃着脸道:“姐姐这是何意?心里还是放不下嫡姐的尊贵么?!所以一个庶妹的关心于你而言是不值一提的么?!”
顾淇之冷冷地垂了目,唇边的讥刺的意味更浓:“哪里的话!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大赵炙手可热的魏府嫡女,我哪敢瞧不起你哟?”
顾澜之沉声一字一字道:“你当然瞧不起,而且心里很是不平!”然后她立起身白着脸咬牙切齿道:“难不成你竟是随了父亲的性子?!冷漠、势利和无情无义?!”
顾淇之猛地抬起目,双目灼灼似喷着火,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冷漠、势利、无情无义?!那你顾澜之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狡诈无情、虚情假义、过河拆桥的下贱胚子!顾澜之,你好厉害的手段,竟在假死后摇身变成了赵国的贵女!”然后她盯着顾澜之,厉声道:“你不过是个一心想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顾澜之一怔,她静静地和顾淇之激动的目光对视着。半晌,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们落在对方眼里竟都是如此不堪!也罢……”她说着,缓缓转过身,轻声道:“保重吧……”然后踏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向冷清的重莲殿外走去,刚要出去,却又回过了头,淡淡道:“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记得告诉我。你记着,在这里,我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说完便领着玫染疾步走了出去。
去其实也从未正眼瞧过顾淇之,更没将顾淇之当作自己的姐姐,可顾明钰对她的触动太深,令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顾淇之的手一抖,死死地拽着被子,面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怔了怔,她又急急地看向儿子百合花般稚嫩可爱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儿子才是她现在唯一的寄托和依靠!为此,她甚至有些感激那个**的赵靖!
夜半三更,顾淇之一摸身侧,突然睁开了眼!她猛地坐了起来,竟惊恐地看到,一身玄服的赵靖正抱着她的熟睡的儿子!烛光下,他正带着一脸不可思议似的喜色端详着孩子!而所有的宫女太监竟都被点了睡穴,七倒八歪地睡了一地!
她惊叫了一声,忙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冲上前去,刚要抢孩子,却被赵靖随手点了穴,便直直地定在那里!
赵靖收了回手,轻轻拍了拍襁褓,盯着孩子的脸,微笑道:“瞧他睡得多香,还是不要惊醒他的好……”
说完,他回首冲满面惊恐的顾淇之妖媚地一笑,轻声道:“孤的王妃和侧妃们至今都无所出。有位太医曾私下里告诉过本王,只有像淇太妃这样体质的女子才能为本王产下子嗣,果然应验了!不过,本王唯一的亲骨肉放在这宫里,将来不过是个处处被人排挤的庶子,还是做个光明正大的世子爷好,淇之你说呢?”
为着柏家的利益,赵恒的婚事一直被柏太后耽搁着,而赵靖却早早地娶了吴家的嫡女为妻,甚至还纳了侧妃娶了妾。
赵靖的这番话令顾淇之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瞪圆了眼,望着烛火下赵靖如鬼魅般艳丽的笑,心底尖叫道:“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记住,从此以后,你便没有儿子了,”赵靖笑道:“不过,你也不亏,大赵但凡无所出的先皇妃嫔才会被剃度出家,你也算是有所出了。”
说完,赵靖吹熄了蜡烛,微笑着低头亲了亲孩子圆鼓鼓的小脑门,然后搂紧孩子,脚尖轻轻一点,便轻盈地向窗外飞去!一阵轻微的声音随后飘来,却字字清晰:“孤劝太妃最好保密,只说孩子夭折了,对谁都好——两个时辰后穴道会自行解开——”
黑暗中,一动不能动的顾淇之泪流满面!
过了几日,听说一直在王府别庄养胎的靖王妃诞下了麟儿,这可是靖王的第一个孩子!为此,靖王府张灯结彩、打鼓唱戏、大宴宾客,好不热闹!所有的菜竟都是不计成本地从“食味轩”订来的。一向冷淡自持的赵靖那晚一直面带着笑容,四处与人喝酒划拳,竟醉得不省人事。
而那晚玫染也给顾澜之带来了一张字条,上面只书着两个字:“救命”!执笔者许是太激动了,笔都拿不稳,令两个字变形得厉害!顾澜之却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顾淇之的字!
一向高傲的顾淇之竟向她发出了“SOS"的求救信号,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顾澜之的脸色煞白,抬首问玫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