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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初唐诗文革新派代表人物,在初唐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陈子昂出生于四川射洪一中小地主家庭,家境优越的他,自小养成了任侠仗义的性格。传说,年少时的陈子昂不爱读书,整天舞枪弄棒,后来因击剑伤人,方才悔悟,弃武从文,发奋读书。

唐高宗调露元年(679),陈子昂离开家乡四川,北上京都长安,第二年参加科举考试,不料铩羽而归。永淳元年(682),陈子昂再度出川应试,又一次名落孙山。这次,陈子昂没有立即返乡,而是琢磨着怎么在这繁华的京城站住脚跟。他想:我这么有才华,诗文写得这么好,就因为未能考取功名,便这样籍籍无名,淹没于人群之中吗?绝对不行!于是,聪明的陈子昂干了一件疯狂的事儿。

一天,长安城的大街上有一人卖琴。那琴很普通,应该不怎么值钱,可是卖主却开出了天价。围观的人都摇头,说这卖琴人是想钱想疯了。看到眼前的一幕,陈子昂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觉得这是一个炒作自己的绝佳机会。陈子昂当机立断,没有讨价还价,就按卖主开出的天价买下了那把琴。陈子昂抱着那把琴,高声宣告,明天将于自己的住所为大家弹一曲。

可是,陈子昂根本不同乐器,又怎么会弹曲儿呢?

第二天,陈子昂的住所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伙都想听听这个疯狂的年轻人弹得曲子好听不好听。陈子昂抱着琴,看了看四周,确定来人都是一些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令人们没想到的是,陈子昂竟然当着大家伙的面,将那把琴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大伙还没回过味来,陈子昂说,我不是什么琴师,不会弹琴。我是诗人,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看看我的诗歌的。

就这样,陈子昂火了,他的炒作成功了。

两年后,陈子昂第三次参加科考,这次终于中了进士,踏上仕途。

垂拱三年(687),武则天想要取道四川雅州(进四川雅安一带)攻打生羌、吐蕃。陈子昂得知后极力反对,并作《谏雅州讨生羌书》,文中列出如果讨伐生羌将带来七大害处。武则天大为赞赏,擢升陈子昂为秘书省正字,后升任右拾遗。

万岁通天元年(696),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孙万荣等人起兵反唐,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武则天连忙命令建安郡王武攸宜为大将军,抗击契丹。陈子昂被武攸宜征为随军参谋,负责起草军事文书。

次年,渔阳大战,唐军一溃千里,唐先锋官战死沙场。此时,懦弱无能的武攸宜听闻先锋官战死,吓得不敢进军。陈子昂冒死进谏,甚至逼迫武攸宜发兵。武攸宜恼羞成怒,将陈子昂一撸到底,成了普通兵曹。愤懑不平的陈子昂,登临幽州城郊蓟北楼游览散心,有了这首震烁古今的绝唱——《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今天,我登上这高高的幽州台。往前面看,古人已逝;往后面看,新人未来。当然,要看古人,要看新人,就是飞到天上去也看不到啊!陈子昂此言,是写尽了心中孤独啊!没有古人,也没有新人,整个世界只有陈子昂一个人,因为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支持他。

古往今来,岁月悠悠,天地永存,时光荏苒。一介书生陈子昂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地站在这幽州台上,吹着冷风,流着眼泪!内心太多之前无法排遣的郁闷,只有面对苍茫的天地,才能如此这般地酣畅淋漓地宣泄而出。

明末清初学者黄周星曾在其《唐诗快》卷二中这么评价《登幽州台歌》:“胸中自有万古,眼底更无一人。古今诗人多矣,从未有道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以泣鬼。”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陈子昂的这首诗做到了。此时此刻,周遭万物都跟着陈子昂哭了。一个中年男人,一个读书人,如此毫无顾忌地大哭,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人们只知道这首《登幽州台歌》,其实这次游览幽州台,除了《登幽州台歌》,陈子昂还写了一组诗《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陈子昂在组诗的序中说:“丁酉岁,吾北征。出自蓟门,历观燕之旧都,其城池霸异,迹已芜没矣。乃慨然仰叹。忆昔乐生、邹子,群贤之游盛矣。因登蓟丘,作七诗以志之。寄终南卢居士。亦有轩辕之遗迹也。”在这组诗中,陈子昂借缅怀燕昭王、燕太子丹、乐毅、田光、邹衍、郭隗等人,一次又一次地抒发胸中的不平之气。

圣历元年(698),契丹战事评定,陈子昂回到东都洛阳。次年,陈子昂听闻老父为县令所辱,于是上表乞归故里,获准。回到家乡后,陈子昂一边读书采药,一边照顾父亲。一年后,父亲病逝,陈子昂悲痛欲绝。残暴贪婪的射洪县令段简受朝中奸臣武三思的指使,罗织罪名,将陈子昂逮捕入狱。本就体弱多病的陈子昂,加之丧父之痛的打击,如今又遭此横祸。不久之后,陈子昂冤死狱中,年仅四十一岁。

回到诗人陈子昂。

陈子昂,复古诗人,除了《登幽州台歌》,他的最重要的作品便是《感遇诗三十八首》了。齐梁以来,文风绮丽,空有其表,没有深刻思想内核,魏晋风骨荡然无存。陈子昂力推汉魏古风,一扫齐梁旧格,为大唐五言律诗树立典范,可谓唐五言诗先驱者之一。

当然,陈子昂在复古的同时,也有创新。陈子昂继承了阮籍八十二首《咏怀》和庾信二十七首《咏怀》的风格,既少写历史事实,又少说内心感慨,一切尽在不言中,留待读者自我品味。如《感遇诗》第二十六首:

荒哉穆天子,好与白云期。

宫女多怨旷,层城闭蛾眉。

日耽瑶池乐,岂伤桃李时。

青苔空萎绝,自髮生罗帷。

这是穆天子与西王母的故事。穆天子荒于酒色,不理政务,到处求仙。西王母在瑶池设宴款待穆天子,这让他更加“乐不思蜀”。后宫多美色,误了青春,老了年华。在穆天子眼里,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又何曾有过低微下人的冷暖呢?那些深锁宫中的宫女们,只能这样蹉跎岁月,走向生命的终点。

全诗无一字一句暗指朝政,却让人不禁想起朝中之事。唐高宗李治为武昭仪所媚惑,废了皇后,并将无数宫女深锁宫中。在这里,读者可说陈子昂是借古讽今,可他借的是神话故事,原本就虚无缥缈的事情,读者又何必对号入座呢?

忠、义二字,是陈子昂《感遇诗》的初衷,也因此赢得杜甫“千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的赞誉。杜甫对陈子昂非常推崇,曾写诗委托友人代其前往陈子昂墓凭吊。诗曰:“遇害陈公殒,于今蜀道怜。君行射洪县,为我一潸然。”当然,陈子昂的《感遇诗》也陷入一个泥沼之中,它们强于言理,将一些很抽象的思辨,凌驾于感性的事物之上,艺术张力不足。

不管怎么说,陈子昂身体力行的诗歌创作以及他极力推进的诗歌理论,深深地影响了有唐一代的文学创作方向。可以这么说:是陈子昂扛起了诗风复古的大旗,是陈子昂拉开盛唐诗歌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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