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还早,时间记录4点三刻。这样的早起在仲夏自己看来真是少见。平时不睡到下午一两点是不可能起来的。一定是昨晚发生的一切太令人深刻。
眯着眼看见身边ipad里的安池。他们总是这样,开着视频预备聊天一夜。有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话,但视频开着,彼此看见彼此就很放心。所以常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仲夏揉了揉眼睛,想起他昨晚把ipad架着,自己趴在床上说话逗她开心,无数遍说的他爱她。她都有记住。
自己则是想到什么就和他说什么,谈着那些阳光柔和却一个人的日子,诉说着那些大雪纷飞也只能咬牙往前走的境遇。再也回不去,这是时间的馈赠。她告诉安池,遇到他前从未谈过恋爱,想起过往却满是心酸的痛苦。那些痛苦都是生活的庸饶日常,琐碎纷扰带给她的。自己因着骨子里天生骄傲清高的个性而疏离别人,别人也愈渐远离自己。这本没有什么问题,这个世界本就趋近于你给着别人什么样的脸色,别人也回给你什么样的脸色。但这没有关系,互不干涉即可。可那些小人若有若无的攻击,背后嚼着的碎语………。还有更多荒谬可笑的事情,她不愿多说,一一去详细说明细节太折磨心神,只是希望过去所有她遇到的人——那些同学老师家教甚至某部分不熟并厌恶的在家族中的亲人统统淡出生命,永不再见。永远都不要再见,情绪上来难免几句恶话。要他们不得好死,深深诅咒。她已变狠,什么于她都只是历练。
安池淡笑,让她顺其自然。他实在懂仲夏。他认为他的仲夏内心是狂妄与破碎,自私与纯真并存,其实根本就还没有长大,很多话不过意气用事。
只是内心的天平若不能均匀等分,势必失去控制。他虽无比理解曾经她感受过的嗔怒,隐忍,控制,回击,承受,负担,束缚和煎熬,也无比知道她内心是善于计较,判断,觉知,对抗,扩展,净化,回避和抛弃。但属于她心灵上的困顿,那些深植种在岁月中的劫难和灰暗,他无法插手移除也无从帮忙。所以他选择聆听,尽力开导和体谅。仲夏很易碎,很多事情和经历都凭借感觉去完成和回忆,而且极其敏感。不是爱就是恨,她体内不太有什么处于中界的态度。对人也是如此,不是完全敞开心扉就是冷漠到底。可能随着生活阶段的历练,她说自己也会在某些不得已的时分学会伪装和做表面功夫。但他想终究,仲夏还是会禀存她内心的根本,那个原原本本的自己。厌恶的,她就是会选择视而不见。她不愿意做的,就算是任务,她也会试着推卸。但若是需要凭借此任务度过某一段的跋涉,那么她就会支撑着自己完成它。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清冽纯粹又实是复杂。是他最亲爱的小女子,怎能不难养!他怎么不心疼。他本能里认为仲夏需要安慰和肯定。因为高中成绩的缘故,她已经无形中被学校那些恶毒的老师和心切的家长否定太久,而苍翠繁茂生长的才华却不被他人所知甚至忽略。她需要被肯定,一如曾经的自己,他们都需要被肯定。
仲夏提到安妮微博上说的一句话,一直以来,她都欣赏安妮的文字。安妮是她写作的启蒙人,也算得上人生的导师。“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在各自粉饰的外表下有千疮百孔的人生和一个暗黑的深渊。如果你了知这些,你不会觉得自己特别,也不会觉得自己无辜”
她告诉安池“我想我理解但永远无法做到相信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所认识的人们大都善于放弃和被同化,他们低俗面容可憎,哄吵和争论只为想尽一切幼稚的方法来打发时间。如果说大人是因为生活而迫不得已放弃心中的乌托邦并且逐渐失去做梦和追梦的能力。那么小孩呢,那些和我同龄的人甚至比我还要小的人呢?老气横秋,丧失单纯,我在他们身上只能看见污浊。他们的眼睛浑得很。在他们面前叫我如何不承认自己是特别的,如何不感到自己是无辜的”
安池透过视频看见里面的小仲夏噘着嘴,说起话来气鼓鼓又饶有深意的样子,知道其中一定又有她回想起过往那些屏蔽别人日子的因素在作祟,心里像被许多小绒毛刮着“仲夏,现在你有我了,全身心都能依靠我。安妮也说过:遇见困难或冲击的时候,不直接反弹,而是往内吸纳。但这种吸纳不是淤积,是把它们分解、消化。有时静静旁观这些浮云此消彼长、来去转化,也是有意思的。这个貌似坚硬的物质世界,其实也是沙滩上的城堡。”感受到安池的试图说服,仲夏不屑,别过头,娇娇得说了句“讨厌。”
仲夏只接受她愿意接受的。在她的内心,有她自己的度量和揣摩。安池觉得这有时候比自私自我更要致命。唯有这点,他无法改变她。那是从小就天然形成的,甚至和遗传基因无关。虽然是个有孝心的姑娘,但她全部压下,叛逆的因子让她逐渐不再需要家人。她有着一种复杂的个性。明媚而暗黑,感性而理智,浪漫而残忍,优雅而鲁莽,细腻而决绝,悲观而真实。难以归类。难以分辨。哪一个她才更接近最内在的她,无从而至,毕竟都是她。和大部分女子不同的是,她不太会珍惜人,更不太会感恩脚下这片至小就养育她的土地。
“仲夏,你不能只接受你想接受的,也不能一味对过去充满恨和不甘。同样,安妮的话你也不用句句理解和做到。个人有个人的使命和任务。”
“安池,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急于想忘记属于我的历史,否则一切都无法重新开始。而你和悠华也不同,你擅长否定我,而悠华,他会肯定我。我说给你听,不过是说出来,不需要你去做评论和分析,我自己会解决。”
听到悠华,安池觉得心里来气,“他的不好他又怎么会让你看见,他生性幽暗,你怎么就不能和他保持距离。你以为你向他倾诉,甚至告诉他你对我的困惑以及思量你到底需要恋人还是知己,一切就能解决吗?我们之间本来就既是恋人又是知己啊。仲夏,你要对他有所防备。”
她突然不想聊了,任性拉上被子,“我要睡觉了,Tschuess!”
安池拗不过她,只好让步,沉默了一阵“那你睡吧,被子盖好,空调温度开高点,别太低,要着凉的。”
“25°,还好,byebye”
“明天……那个,真的一定要悠华和你一起去吗”
******。
又不想让小仲夏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那么小气,但他怎么愿意看见悠华整天陪在她身边。
“先我和我爸去,悠华交好稿件再去。我要睡了”
她闭上眼,并不想再说话。安池,你不会知道。故意和悠华频频相处。你与别人的那些年我再也追赶不上了。如何驱散不甘呢。原谅我。只能在无声空间里让你为感情费神。我不仅你想象的那样。甚至更黑暗更残酷。
我有时那么矛盾,连自己也看不懂自己。
安池看着床上侧身而睡的仲夏。胸前曲线被勾勒得十分立体。被子被她盖在身体中段,隐约露出不盈一握的纤腰。深色被单衬得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愈发白皙和娇嫩。他沉默得凝视着,凝视着。
有些事说不出口。他多么爱她,爱到觉得自己身上出现伤口的幻觉。现在她十八岁了,天真烂漫又灵气逼人。等以后她愈发长大了。终有一天。她会成为妩媚性感,明媚艳丽的女子。一切都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仲夏,你会要的更多。性情会更野。而我什么都不会变。我就只是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自始至终。其实他并不喜欢仲夏看安妮的书。他不需要她成为佛性的女子。就只要那样任性耍着脾气即可。
思考她想思考的问题。向往她所向往之处。她已注定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小女生。那么就不要什么都想得通透。不要识得人间烟火。
“仲夏,我想你一直需要依靠我。那样就好了”
最后在她睡着后,安池维持趴着的姿势想了很多,渐渐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