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医院照顾蒙小洛三天的林雪看见她安静的睡着后,她悄悄的站起来退出房间,决定回家收拾一点东西过来,这几天虽然罗文亮已经给她带衣服过来了,可是医院的药味实在是太重了,她需要换一下衣服再洗个澡。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医院的走廊里变得冷清起来,平时哭嚷的孩子们也进入了梦乡。林雪走到值班室给护士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大概去一个小时,这期间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看着点VIP病房的蒙小洛?”
正在专心玩植物大战僵尸的小护士微笑的点头,林雪前脚刚走,她抱怨了一声接着玩,植物们的捍卫和僵尸们的侵略在电脑屏幕上显得一片混乱,但她仍能很精确的找到太阳的位置。
安静的病房里蒙小洛突然睁开眼,她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月光洒进来,窗帘晃动着,在屋顶上制造出犹如波浪一样的影子,她的眼前出现了她和裴新宇的每一个相处画面,再想到那个可怕的车祸,她用手狠狠的掐自己,泪水伴着疼痛轻轻的滑落,她掀开被子在无人的走廊里缓慢的走着,路过儿童病房时,她羡慕的看着那些恬静如水的孩子们,那天真的脸庞是她曾经也有机会拥有的,可现在一切都消失了,蒙小洛变成了一无所有的蒙小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以至于上帝要这么残忍的对她。走着走着她竟然来到了空旷的天台,靠在边沿上,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到了世界顶端,这个灯火辉煌的城市臣服于自己脚下,她突然笑了,为自己无知的想法笑了,“蒙小洛啊蒙小洛,到现在你的梦还没醒吗?你根本就是个祸害,孙恒锐给你光环你以为你就是大作家了吗?不是!你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蒙小洛,你就和当初失去母亲时一样的穷困潦倒……”她边哭边对自己进行灵魂的拷问,她就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走上了天台的花坛,张开双臂,风呼呼刮过她的身体,犹如刀子从皮肤上擦过,她却笑了,站在这里看这个城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所有都不重要了,什么小说、作家、爱情、婚姻……都去见鬼吧!她抬起脚,准备踏上更高的地方,身体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肖牧哀求似的说:“小洛,求你了,别这样!”
蒙小洛呆呆的,仍抬起脚往上走,肖牧见状只好用力将她从花坛的边缘抱下来,一个没站稳,俩人倒在了地上,她被他压在地上,不得动弹,或许是疼痛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些,她哭着说:“我的孩子没了……没了……还有新宇……”她只顾着流泪,不再说话,肖牧坐起来将她抱紧,心疼的摸着她的头。
站在天台门口的孙恒锐见状用力的捶打在墙上,手被撞得红红的,他上前掰开肖牧的手,霸道的将蒙小洛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开。
“恒锐,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肖牧叫住他,他冷冷的说:“与你无关。”孙恒锐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说出这四个字,这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说出的字啊?而蒙小洛以前竟然对他说了那么多次。他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泪流不止的她,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伤害了谁,为什么每个人都搞得自己像受害者一样。
安顿好蒙小洛后,孙恒锐叫来正在值班的护士,刚刚还在玩游戏的小护士胆战心惊的低头站在他面前,“孙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被开除了!”他冷漠的说着,小护士睁大眼睛惊慌的问:“什么?”
“马上离开,我不想看到你!”他拨通院长的电话,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院长被电话吵醒,本来想对着电话吼一通的,看到孙恒锐的号码时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尽量显得清醒些,“孙总,请问有什么事吗?”
“马上来医院!”
院长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就挂电话了,院长抱怨几句后无奈的穿上衣服,开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赶走了哭哭啼啼的小护士后,他按照孙恒锐的指示安排两个负责的护士守在蒙小洛身旁,一刻也不能离开。
孙恒锐坐在门口毫无节制的抽烟,烟雾笼罩了他的悲伤,看到这样的蒙小洛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小洛,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难受的想着。肖牧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小声的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久,孙恒锐艰难的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们的爱情不够坚定吧,所以才那么容易被别人破坏。”他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其实应该不是被别人破坏的,要不是我们不够相信彼此,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你是说你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
“是啊,而且还不止一个,所以在这样的四面楚歌下,要保护好那份难得的爱情真不容易,我不是战神,我也会累的。”他疲倦的靠在椅子上,胃部传来阵阵疼痛,刚加完班的他一刻也等不及来看蒙小洛,却看到她和他唯一信任的人抱在一起,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餐。
“恒锐,你怎么了?”肖牧看着意识模糊的孙恒锐,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汗水打湿了他的手,肖牧这才发现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头冒出,他紧张的去叫来亲自值班的院长,回来时发现孙恒锐已经昏倒在地了。
院长检查后严肃的告诉肖牧,“他的胃已经到崩溃边缘了,长期的饮食不规律还有大量喝酒,所以胃已经被损伤得很严重了,还有他的肝,状况也很不好啊!”
肖牧听完院长的话,同情且担忧的看着孙恒锐,他无坚不摧的形象瞬间崩塌,只剩下一副脆弱的躯壳。他有些自责,自己终究是没能用在加拿大学到的知识治愈他心理上的痛苦,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孙恒锐,他站在窗户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两个对他都很重要的人现在都陷入这样的痛苦中,而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的痛苦并不比别人少。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小洛的照顾,现在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就接她回家。”孙恒锐面无表情的对她道谢,林雪却担忧的说:“她身体状况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她心里的呢……你告诉我,小洛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医生和护士什么都肯说,我觉得这个医院怪怪的,每次我和小洛去哪里都会有护士跟着,好像怕我们走丢了似的。”
“没什么,那些护士是我让医院安排的,我是怕小洛身体出什么差错。”
“孙恒锐,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有点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诉到底是什么事?”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孙恒锐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严肃了,要不是看在林雪是蒙小洛的好朋友,他大概早就发飙了。
“小雪!”肖牧适时的出现在门口,他走过来劝林雪,“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恒锐那么爱小洛,自然会照顾好她的,我们先回去吧。”他拉着林雪往外走,林雪不情愿的跟着他出来。
回家后,肖牧打电话给孙恒锐,“恒锐,别用你的爱去伤害爱你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和小洛都能幸福。”电话这头的孙恒锐沉默着挂了电话,他守在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蒙小洛身旁,面对别人她是那么的平静,可一看到他她就变得冷酷无比,难道真有这么恨吗?孙恒锐实在不愿意相信,裴新宇去世的谎言会对她打击那么大,因为这也意味着裴新宇在她心中的分量真的很重,到底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到什么程度?让他愿意用生命守护她,而她竟可以为了他来恨一个和他走进婚姻殿堂的人,甚至还忘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他胸腔里不断冒出一团火,他努力克制,肖牧的话对他是有启发的,“不要用你的爱去伤害爱你的人”,可他无法确定的是她究竟爱不爱他。
医院里的那段静养时光对于蒙小洛来说是她今生最可怕的沉寂,她每天都陷入对裴新宇和未能见世的孩子的缅怀中,除了自责还是自责,她很想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到孙恒锐身上,可是她知道事实不是如此,那天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新宇带她离开也就不会发生车祸,如果她没有爱上新宇,那么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世界上有种折磨叫作自责,它会将你拖入一个地狱,每天都在午夜梦醒时反复拷问自己,很多时候她想和这些作弄人的事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然而孙恒锐却剥夺了这样的权利,守在她身边的护士几乎是一刻也不敢疏忽。
一个月后,蒙小洛得以出院,思维混乱的她根本没注意到在电梯开门那一瞬间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朴安安。
蒙小洛被接回家后明显感觉到了变化,这个从没佣人的家里竟然冒出许多佣人,门口还站着几个保镖,排成两排,他们竟然还带着对讲的耳机,这架势丝毫不输给香港TVB警匪片,虽然很夸张,不过这似乎才符合孙恒锐的生活,可惜不是她的生活。她冷漠的踏上楼梯,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上,孙恒锐叫住她,“不要上去了,我们的房间在一楼。”
蒙小洛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上,他用严峻的眼光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偌大的客厅充斥着孙恒锐凌乱的步伐,他冲上楼梯拉住她,她却执拗的往上走,情急之下,他用力的将她抱进房间放在床上,他迅速的转身将门反锁,“你以后就呆在这里休养。”
蒙小洛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再次触动了孙恒锐愤怒的神经,他走到床边,直直的看着她,四目相对时孙恒锐悲伤的发现她的眼睛就像一个大黑洞,里面全无自己的影子。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电脑下周会给你搬下来,虽然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太累。今天公司的合作伙伴邀请我去看一场摄影展,所以我先出去一下,我会尽早回来的。”他俯身想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她却迅速的躲开,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他眉头皱了一下,起身换了一套衣服离开了。刚走几步他又转身回将门反锁,蒙小洛听着门锁那里传来的声音,她苦涩的笑了,恒锐,我们竟走到了这一步。
孙恒锐带着休完假回来的Sunny来到摄影展展馆,展馆门口挂着一幅海报,上面赫赫写着“青年摄影师Andelpei作品巡回展”,他呆滞的看着中间那个熟悉的名字,裴新宇?为什么他们总是会有交集。看着这个名字Sunny也感到很意外,她很清楚的记得当初孙恒锐看到关于他和蒙小洛那些照片时是多么的愤怒,她担忧的看着上司,他的表情复杂得让她抓不住中心,她只能感觉到,为自己筑造了铜墙铁壁的孙恒锐越来越脆弱了。
“孙总,他来了。”秘书在他身旁及时提醒他,他拉了一下领带,笔直的走进去,帅气的身姿让已经结婚的Sunny都忍不住花痴了几秒。
“孙总,你好!你好!”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上前笑着与他握手,孙恒锐也笑脸相迎,Sunny发自内心佩服上司的表演能力和克制能力,为了合作他竟然在短时间内将那张扑克脸转换成可以和春日阳光相媲美的灿烂笑容。
“钟董,谢谢您邀请我参加这个展览,非常荣幸。”孙恒锐恰到好处的说着这些交际用语。
“我一向倡导这种精神上的提高,在这个物质化的时代,有时候停下来看看这些被我们忽略的美是种享受,年轻人,好好享受吧,今天千万别谈任何关于工作的事,会扫兴的哦!”钟董笑着走向展览馆门口的一张巨大相片前,这张照片记录的是一个藏身于群山丛林之间的一个小村庄,炊烟袅袅,老妇牵着她的孙子在若隐若现的烟雾中走着。
“孙总,你看看这张照片,怎么样?”钟董转身问他,孙恒锐愣了一下,他走上前仔细的看了看这幅画,他不由自己的想到了蒙小洛,若是蒙小洛在这里她一定会沉静的看着这张照片,甚至会伸手抚摸那个老妇的脸,他似乎十分真切的看到了她眼角的向往,蒙小洛总是在他面前批判他的世界太物质了。
“孙总……”Sunnny上前推了他一下,他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钟董笑着等待答案,他悠悠的说:“这是物质世界上少有的精神圣地,物质和精神不一定成对比,有机会我一定会去这样的地方弥补一下我精神的缺失。”
“哈哈……孙总说话真有趣,竟然这么客观的说出了我们商人现在极度缺乏的东西,好啊,哪天去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哈哈……”钟董爽朗的笑着走开了,他顺着照片,一张张仔细的欣赏。孙恒锐刚想追上去,Sunnny叫住他,“孙总,让钟董一个人好好欣赏吧,这里又不是贩卖照片的商店,总有人跟着那就变味儿了。”
她的提醒让他若有所思,他转身向相反的方向慢慢的走,展板上挂着的照片似乎每一张都在诉说一个故事,孙恒锐第一次认真的这么看这些东西,他不得不承认这些照片真的很好。奇怪的是裴新宇的镜头下拍摄出来的都是一些给人心灵安慰的景色或是一些不大看得懂的东西,似乎城市完全不在他的镜头之内。
“这些照片怎么没有一张是能清楚人脸的啊?”Suuny抱怨道,她是个简单的白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不断看到的都是来来往往的脸庞,熟悉的陌生的都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元素。经她这么一说,孙恒锐也发现这个现象,在这些照片中,人成了无足轻重的角色。
“哇!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她差点尖叫,在展馆的中心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这张照片名叫“空灵”,照片中的女子抬头看着天空,笑着深呼吸,她张开双臂,海风拂来,撩起她的秀发,整个画面因为她类似飞翔的动作而富有动感,她晶莹透亮的笑脸与“空灵”二字很好的结合到了一起。Suuny越看越觉得照片中这个人很熟悉,她用手敲打着头回忆那些不断在她生活中来往的脸,终于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孙总的夫人吗?她担心的偷瞥孙恒锐,他的脸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像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一样,黑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