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冷战,依旧持续每晚的问安,依旧这样拉着彼此,不说分手。
周明影却在萧雪纯和陈罕冷战的时候出了他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问题,倪斓远道而来看周明影的情况,周明影像多年前一样给萧雪纯打电话:“妹妹?在哪?快出来!限你十分钟,不来我就掀了你的寝室!”还是那般似笑非笑的语调,就恍若萧雪纯还在球场看着他打球,倪斓在一旁和他斗嘴,树荫落下来,隐隐绰绰。
那时候萧雪纯刚刚准备午睡,听闻这个电话一下子就从床上弹起来:“来来来,我马上过来。你们在哪?”
“图书馆后面的台阶上。十分钟啊!”周明影再一次强调。和周明影打电话最鲜明的特征便是,你能够听见他的表情,真的可以用听的。如同那时,萧雪纯就知道周明影肯定是一脸似笑非笑外加不屑的表情,看着一旁的倪斓后露初一个“你看我多厉害”的表情。
“啊,这么远?”萧雪纯一手拎了刚刚脱下来的外套,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不远,快点来!”周明影说完便挂了电话。
萧雪纯一路狂奔到图书馆背面,站在午后一点多的阳光里看着倪斓一脸灿烂地对着她笑,周明影果然萧雪纯想象的一如从前的样子,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么一个瞬间,就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我刚刚错觉像是回到了初二的时候。”萧雪纯笑眯眯的踏上台阶,“那时候你们也是这样惯有的表情。你在笑,哥在闹。”
“是啊,你刚刚站在台阶下笑的时候,我也恍惚以为回到了初二的时候。阿雪啊,那时候,好遥远了……如今,你们在这里,我在那里。”倪斓笑眯眯地接过话。
“我刚刚也错觉了。”周明影却没有往常的嘴贫,笑了笑,有些寡淡。
“今天怎么过来了?”萧雪纯毕竟是带了疑问的,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倪斓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看周明影的状态。
“我叫她过来的,过来我们团聚。老子分手了,心情不好,她过来看哈子老子不行啊?”周明影嘴巴一撇,顺口拈来。
倪斓但笑不语。
“分手了?朱依依?你开玩笑吧?”萧雪纯早知他们会分手,只是真正分手了还是没能够瞬间接受。她总是能够接受不能接受的,却无法一时接受早就料到的结局,也许,只是她能够料到的结局大多都是悲惨的,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没有,她劈腿了!老子被戴了绿帽子还不分?”周明影白了萧雪纯一眼。
倪斓撇撇嘴不做声,依然笑得灿烂。
“呵呵呵呵呵,你又被劈腿了?你怎么跟劈腿这么有缘啊?”萧雪纯说是懵了也可,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安慰,而是嘲笑,也许是多年沉疴的郁结并没能够完全消失,直到那一日,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周明影一顿,所有的埋怨才见了太阳,被冲散,最后的余力灰飞烟灭。
“老子被劈腿了你很高兴是不是啊?”周明影作势要去打萧雪纯,半路手又收了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萧雪纯的表情,“活该被你们笑,就是老子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两次,两次了!”
“她们不懂得珍惜,我哥多好的人啊!”一旦所有的郁结散了,留下的就只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情谊,护短起来便是无法无天。
周明影却是笑了笑,没有作答。
“你说,我们有多久没有三个人一起了啊,聊点开心的。阿雪啊,你和陈罕还好不好?”倪斓见冷了场,随口问来。
“还好。”萧雪纯也是顺口答过去,“冷战呢!”
周明影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陈罕?我勒个去!你怎么跟这种渣滓谈朋友?别人传得乱七八糟,我还以为是捕风捉影,我妹妹多好的才女,怎么可能跟他那种人谈朋友?你不会真的吧你?你是真的,老子今天,今天……”周明影的表情要多恨铁不成钢就有多恨铁不成钢,最后想要放一句狠话,却半天也没能够说出来。
萧雪纯点了点头,倒也风轻云淡:“是啊,真的,谈了,分了,又和好,估计又要分了。”
“早点分快点分,老子高三的时候有段时间看他特别不爽差点打了他的!还好没有打他,不然是不是我们连兄妹都没得做了?”周明影恢复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萧雪纯,他明显对于她刚刚说出的消息,不屑到骨子里,又惊诧到血液里。
“其实,那个时候,我会站在你那边。”萧雪纯没做它想,很快就回答,“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那现在呢?”周明影顺口问了问,却也没有等回答,径直不屑得很,“这种人,老子实在是想不通你怎么跟他在一起的!你是脑子进水了吧?好好的初恋给他,浪费!你知不知道高三那会儿多少人看他不爽?就为他在校门口和那个叫什么的女生舌吻啊?那个女生叫什么啊!老子忘了……”
周明影抓着脑袋也没有记起那个女生的名字,萧雪纯却被这一句炸得跟雷劈了似的,却兀自笑了笑:“很好,又多一件。”
倪斓赶紧插了进来打圆场,她太清楚萧雪纯的性格,别说这种事在萧雪纯和陈罕感情不好的时候铁定是炸弹炸得他们一拍两散,要多远滚多远,再也回不到心里面;就是在他们感情好的时候也能成为最尖锐的墙壁让两个人吵个翻天覆地、你死我活,陈罕还不知道萧雪纯为什么要吵架。
“这事我也知道,不是都过去了么,而且,陈罕对你好,你自己也知道啊。”倪斓尽量说的满不在乎,眼睛却不敢丝毫离开萧雪纯的脸,“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道我们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又走到了这一步。我们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别扭得要死,我根本已经沟通不来。”萧雪纯挑了两三句,随便讲了讲,算是交代,她是真的讲不清楚她和陈罕之间的事了,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她也不知道。
“早分早痛快!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周明影却是嚷嚷。
“我很认真的,虽然走到这一步,我也想过了分手,可是我还是会希望有回转的余地。”萧雪纯突地一本正经。
“算了,不说你这个事了。我们去湖边走走。”倪斓拉着萧雪纯去小湖边。
“我下午还有课……”萧雪纯满脸黑线。
“不许上,上大学还有不翘课的?那你上什么大学啊你!”周明影“切”了一声。
“老师要点名的,很严重啊,我都没有逃课过。”萧雪纯白了一眼周明影。
周明影白了回去:“瞪什么瞪,你狠一些?老子眼睛比你大!”周明影嘴角微微一扬,又是一个浑然天成的似笑非笑。
萧雪纯懒得跟他计较。
“星星,你的钱,我下次发了生活费再给你。”周明影突地说了这样一句,一本正经。
“没事,是方音的。她现在暂且也用不到这个钱。”
“你要钱干嘛?你还会缺钱?杀人赌博了?”萧雪纯随口开了玩笑。
周明影没有说话,倪斓也没有说话,良久,周明影说:“你管我干什么!”
萧雪纯也没在意,周明影花钱说话向来都是这样冲得没边儿,她早就习惯了。只不过女生的直觉向来是准的。
“阿雪啊,你记得那时候我们的愿望没有?我还记得。”倪斓看着湖边水光折射得漂亮。
“哪一个?我们以前的愿望有很多啊。”
“我知道哪一个,是不是说以后一起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有空调还有电脑。”周明影明显鄙视了萧雪纯的慢半拍。
倪斓抿着嘴唇笑:“是啊是啊,阿雪不记得了么?”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传条子被萧伟看到了,萧伟觉得我们几个挺会做梦的。”萧雪纯说着说着便笑了。
“他出去工作了。其实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班上的男生大多是看了你们的面子才天天去练球的,不然像萧伟这种懒人会天天去练球?”周明影明显的不屑。
“嗯?我们?”萧雪纯愣了,她一直以为是她们陪伴了他们,那日听来却是他们陪伴了她们,她又怎么可能不惊讶。
“是的啊,你们在他们才有动力练球,你没发现初三他们根本就不打球了?”周明影虽是不屑,却也讲了完整。
“这样啊……”萧雪纯低下头抿嘴一笑。那段时光仿若闭眼就能从眼球流过,绮丽绚烂。
“他们怕赢不了第一,你们会不开心,所以拼命的练球。”周明影说到这一句却是笑了,他很少会有的很简单的笑容,那一日却笑得风轻云淡。
倪斓也笑了,意味深长。萧雪纯却内疚了。
这是一场多么美丽的误会,多年后说出来就有了让人泪如雨下的冲动。
“你们不知道吧,梁宇那种人在乎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为了个比赛哭成那个样子,我们都哭了吧,现在想想,真有一种隔世的感觉啊!”是不是促膝容易长谈,而深知多年本就是促膝长谈最容易发生的前提,连原本一直似笑非笑的周明影也开始是一副深重的模样。
“是啊,很久远了。那时候你们哭,我跟阿雪不知道多愧疚,愧疚得要死。以为是我们非得要你们拿第一,所以逼得你们太紧。”倪斓一半真一半假的接了后面半句。
“嗯,好久远了。那时候,还能够为了一场球赛痛哭流涕,呵……现在我都未必能够痛哭流涕。”萧雪纯说是喃喃自语,不如说是嘲笑。
……
故人重逢,分外能聊。那一天,他们三个人说话直到夕阳意欲西沉。
“星星,妹妹,老子请你们吃饭去。”一个话题结束,周明影豪情万丈的挥挥手。
萧雪纯笑了笑跟在周明影身后,倪斓挽着萧雪纯的手,一路笑得如同自己女儿要出嫁似的。
坐在校门外的小餐馆里,周明影去点菜,老板探头进来:“嗯?今天换人了啊?你女朋友咧?”
周明影面色冷不丁一凛,却仍旧似笑非笑:“她没来。”
待周明影出了包间,萧雪纯敲了三下桌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倪斓:“说吧,今天到底是什么事。”
“是啊,阿雪那么聪明。”倪斓叹了叹,沉默半晌。
“他们分手了,那周明影要钱干什么?”萧雪纯的语气应该是属于逼问的吧。她隐隐猜到是怎样一回事,却还是不敢确定。
“阿雪啊,你那么单纯,你哥……怕你知道不好的东西,所以……”倪斓不知怎么解释,或者说她明知萧雪纯已经猜出,便是不需要解释了。
“所以你们拼命让我的天空看起来明亮一点?所以,朱依依怀孕了?”萧雪纯冷着脸问出了这一句。
“嗯。”倪斓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所以她要钱打胎?”萧雪纯低声问了这一句,无不惊诧,简直可以说是如同听到韩国人宣称中国是他们的子孙一般可笑。
“嗯。”倪斓装作不经意瞥过桌子上的菜单,一直不敢面对萧雪纯的眼睛,“你哥这个月用钱太凶了些,所以……”
“呵……怎么可以这么狗血?”萧雪纯半天没有咽下这个新闻,瞪着眼睛看着默默在桌子上画圈圈的倪斓。
周明影却是在和厨师老板各自寒暄过才笑嘻嘻的进来:“在说什么?星星啊,妹妹啊,你喜欢吃什么,现在点菜。”
萧雪纯接过周明影拿过来的另一份菜单,并没有看,随口问到:“朱依依……她找你……要多少钱?”
周明影一愣,看着倪斓。
倪斓摇头:“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猜到的,你低估了你妹妹的见识和聪明。”
“三千。”周明影这才认命将话都说了清楚,“她说要去好点的医院,可是我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们分开三个月了,她前几天才跟我说怀孕一个多月。我很不服气。”
“周明影!你坐下!别激动。就算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也要负责,毕竟她是你女朋友一两年了。好聚好散。”倪斓声音由严厉到清淡,说得平常,周明影却听得不敢说一句话,找了椅子坐在一边。
“哥,应该的。你应该给她这个钱,她既然找你要,你就给。以后不至于落人话柄。况且,找你要了钱,她也就没有理由纠缠你了。阿斓说得对,好聚好散。”萧雪纯的思维偏向了周明影,却依然说了句偏向朱依依的话。她并不是疼惜朱依依的遭遇,那时候她更多的是对一个不自爱女孩的厌恶,厌恶到不想多提。
“是吧,影子,你看,你妹都支持你这么做,快去早点了结了。省得不痛快。我听他们说……你最近状态差得很。”既然萧雪纯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倪斓说话便是完全放开了。
“嗯。”周明影也倒了一杯水,兀自答了一声,“你是不是听说我跟他们打牌,赢了笑着笑着就突然哭了?有,那天我突然想起朱依依跟我一起打牌的时候我赢了她赖皮的事了,想着想着就哭了,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还是他们几个说我哭了,我一擦才发现有眼泪。”
“还有,我在寝室一个人呆着呆着也会哭,吃饭吃着吃着也会哭,会突然发脾气,然后哭了。后来他们都不敢把我一个人放在寝室里面,轮流叫我出去打球,连打球我都会哭……你们现在看到的状况是我最近一个星期以来最好的时候。”周明影讲到这些的时候在笑,比似笑非笑多一分嘲笑,比嘲笑少一分强烈的感情,让人看了,冷不丁便怀疑这个人心无所念。
“我妈看到的我从来都很坚强,我妈从来没有看我哭过。小时候打架,打完了回家,老师请家长,我回去我爸只会问我,我打赢了没有。结果,那天跟我妈妈打电话,我哭了……我妈妈听着我在这边哭,她说要我滚回去。那是第一次我在她面前哭。我发誓,我再也不在她面前哭了。”周明影停顿了下,萧雪纯和倪斓都没有说话,他就自顾自讲了起来,“我根本没有想过她会劈腿。我就后悔我把她带到了这个环境,自考生的环境。以前她不是这样的,现在……我知道她喜欢那些名牌,她一双鞋子五六百,我也帮她付钱,其实我实在看不出她买的鞋子有多高档,上面还有很多洞洞的那种,很简单的样子。是的,我不能够完全满足她……”
“周明影,你TM自贱够了没有?你哪里不够优秀了?你哪里没有满足她?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你的生活费,是的,你的生活费一个月两千很高,可是两千够你跟她买几双鞋子?你不够好?她怎么没有检讨过她的不好?”倪斓淡淡出声,却是指责,顿时让周明影停住了话。
“连你的水平也说不够,我倒是很想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富二代能够满足她,周明影,你清醒点行不行!她……不爱你了……或者……她爱钱比你多了……”倪斓说完,喝了一口水,将水杯放到一边,淡定得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哥啊,你哥眼睛视力那么好,可是真够眼花的,劈腿,还是劈腿。还是为了钱的劈腿。”萧雪纯冷笑了两声,“不值得你这样,给了钱,早些散了吧。”
“我不服气。那明明不是我的。”周明影软了声调,却依然似笑非笑。
“不是你的,你也给了。当是你们在一起,你对她最后的纵然。应该的。”倪斓轻轻出声。
“嗯,听你们的。”周明影本还想争辩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来,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快吃啊,冷了不好吃,他们这里拔丝香蕉很好吃。”
“嗯,好。”萧雪纯也不多说,径直吃饭了。
倪斓看了周明影一眼,点点头,也吃饭了。
那一日,在杨花纷飞里,萧雪纯和周明影送走倪斓,等车的时候倪斓拉着萧雪纯笑着说:“看到你哥现在的状态,我就放心了。本来钱可以直接找了银行打过来,我不放心,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好了。”
萧雪纯笑了笑,点点头:“阿斓,哥会走过去的,就像那时候一样。”
“嗯,我也相信,他是我心中永远的MVP。”
最后倪斓上了公交车,周明影和萧雪纯往回走。
“老哥啊,看人准一点。她们……都过去了。”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