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小打电话给齐小言,说晚上请她吃饭,但是有一事,需要她大力支持。
齐小言说,那算了,这种饭我不吃。
李小小说不吃就不吃,不吃饭没问题,但是忙必须得帮。
齐小言说,那得看是什么事儿了。
李小小说,生死大事儿。
吓了齐小言一跳,她说,小小,别这么说话,有话好好说啊。
李小小在那头抽泣着哭起来。齐小言现在就想看到有人笑,不想看到有人哭。她觉得自己就站在了崩溃的边缘了,那怕不经意的一阵风,都能把她捎下去。她想看到人笑,笑有吸引力,能把她吸回去。所以她听到李小小哭了,就感觉自己的头在下沉,脚开始站立不稳了,想跳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昂着头,让自己沉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也不管李小小是在说话,还是在哭,一字一板地说,要想让我帮忙,就说事儿。我没时间听你哭。
李小小惊愕了一会儿,齐小言说,说不说?不说我挂了。
李小小说,说,你别挂啊。 简单说吧。我给王伟把手续办好了,钱花光了,他不想去了。这日子还有法过吗?这么说吧,他不去我就死。
齐小言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笑笑又拖出了哭音,喊,齐……
齐小言说,想说话,就别哭。
李小小抽了几下鼻子,说,齐姐,我认识的人就你能说说他,他也听你的话。我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啊。
齐小言想了想,李小小也确实没办法了。要不,她也不会就这么找自己。再说了,出国手续都办好了,再后悔,不出了,也不是个事儿。十多万呢,他在国内干什么能挣十万元钱?
想到这,她说,我知道了,我试试看吧。
李小小说,好,谢谢你齐姐。晚上怎么办?
齐小言说,你找个地方吧,简单点儿。
晚上,齐小言刚要走,顾晓墨又找她了。顾晓墨说,齐姐,我请你吃饭吧。
齐小言惊讶得瞪大眼睛,说,怎么了啊?出什么事儿了?
顾晓墨说,没事儿,请你吃饭。
齐小言说,没事儿你有钱没地方花了啊?吃什么饭?回家吃你妈做的去吧。
顾晓墨说,有事儿。
齐小言说,有事说事。
顾晓墨说,我找个对象,想让您帮着参谋参谋。
齐小言说,我那会参谋这个啊。
顾晓墨说,我看你找的对象,就我那赵哥就挺好的。想跟您学学,唉,这东西复杂着呢。
齐小言差点就笑喷了,说,复杂也得自己拿注意。行,等我帮你参谋参谋,不过今天不行,今晚有人了。
顾晓墨说,那明天?
齐小言说,别搞得那么隆重,还吃饭呢。明天中午吧,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大姐帮你拿拿注意。
顾晓墨说,行。
顾晓墨走了,齐小言想想好笑。自己捡漏拣了一个赵德海,自己天天都不知道他想什么,竟然还有人看着幸福,真是一家不知一家啊。
她赶到饭店的时候,李小小和王伟已经坐在那儿了。李小小神情萧索,两眼茫然地看着门口,王伟则抱着膀子,趴在饭桌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饭店大厅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一片,与李小小和王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说实话,齐小言真不喜欢他们这样子。她感觉李小小这是把应该扛在她肩膀上的压力,转嫁到了自己肩上。自己的那些事儿本来就够扛的,她这一份加上,她感觉都有种要坍塌的感觉。
但是没办法,她还就得把李小小这一份也捎带着扛上。她一步一步越过热闹的世界,朝着冷冰冰的那个世界迈过去。
看到她过来,李小小抬起头,哑着嗓子跟她打了个招呼,王伟则抬头看看她,艰难地笑了笑,算是招呼了。
齐小言知道今晚自己真是肩负重任了。两人都把自己交给了她,什么也不管了。就剩下喘气,和听她讲话了。
李小小说,齐姐,你点点菜吧。
齐小言说,你们真行,菜都没点?
李小小说,我们都不吃了,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齐小言火腾地就上来了,说,那算了,我也不吃了,咱走吧。
李小小惊慌地抬起头,说,别啊,齐姐,你忙了一天。
齐小言说,我忙了一天也不如你。你多忙啊,抬着眼皮喘气,来了这么长时间菜也没点。让我想吃什么自己点,那我还来干什么?我来吃饭给你们看哪?、
李小小眼里含着了泪,说,齐姐你别生气啊。我……
齐小言看着李小小灰暗的脸色,知道这些天她遭罪不少,就叹了口气,说,小小,无论遇上什么事儿,都要坚持住,不管什么,两个人商量着来,你们还好,我……她刚想要说到赵德海,又收回了话,好了,先点菜吃饭。吃完再说,今晚我请客。
李小小说,我们已经把钱付了。
齐小言真是目瞪口呆,你们没点菜就先付钱了?
李小小说,嗯。
齐小言苦笑不得,说,真是没见着你这样的。点菜吧,一人一个,不点不行。
她把菜谱扔给李小小,李小小看了看,说,要不就点个炒蘑菇吧。
齐小言又把菜谱扔给王伟。王伟说,齐姐,你点行了。我什么都吃。
齐小言说,别废话了,点个。
王伟也没看菜谱说,那点个肉吧。好几天没吃饭了都。
齐小言叹了口气,又加了两个菜。饭菜上来,齐小言先招呼两人吃饭。王伟好像真饿了,举起筷子猛吃肉。李小小也迟疑着开始挑菜吃。
齐小言和李小小东拉西扯先说了些别的。等两人都吃饱了,她才说,王伟,其实你和小小的事儿我不好参与。不过,她没别人给她出注意,你也知道她父母的情况,她只能找我。其实,我比她也不过大两三岁,懂的也不多。让我出主意,我也为难,我不过从中立的角度,替你们把握一下,提个建议,你们回去再商量下。
先说王伟吧,我知道你其实已经很尽力了。你想让李小小过上好日子,但是,在这个世上,成功的永远都是少数。那句失败是成功之母的话,很多时候是奢望。你失败了,就要面对。
王伟打断了齐小言的话说,齐姐,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失败了,是没钱做下去了。
齐小言说,我知道。可是,王伟,为什么会没钱做下去呢?还是说明你当初估计不足。或者说你期望太高,做的生意超出了你的掌控范围。说句到家的话,还是没做好。
王伟说,齐姐说的是。
齐小言说,你们的情况我非常了解。王伟,你努力很多次,现在基本就是无路可走了。我听李小小说,你想写文章挣钱,你觉得有把握吗?主要问题是,现在你们没有时间等了,那么多的债务要还,如果三年五年不成功怎么办。我们得面对现实,理想很多时候要给现实让路的。
王伟说,我知道。
齐小言说,再说,到西班牙干三年,不但可以还上债务,三年后,就能办出绿卡,可以回家了。那时候,想在国内住就在国内住,想出国就出国。所以,这三年不但还了债,还为将来开了一条大道。多好啊。不就是三年吗?想想你们结婚这么多年,再想想三年前,不跟眼前一样吗?
王伟说,那齐姐,您说我应该出去?
齐小言说,不是我说你应该。你想想就行了,现在这么多债务,你是等着三年以后还到处借钱呢,还是还上债务一身轻松好?
王伟说,当然是还上好。
齐小言说,所以说,男人就要有担当。自己的事儿就要自己解决,你总不能让李小小出国吧?等在国外挣着大钱了,你齐姐我还想跟你沾光,出国看看呢。
王伟难得地笑了笑。
齐小言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李小小是借钱给你办的手续,你如果不去,钱退不回来,又多了那么多债务。现在挣钱多难啊。生意难做,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伟想了想说,齐姐,你这么一说,我想通了。我走。
李小小本来不说话,忐忑不安地看着齐小言给王伟做工作。看王伟同意了,又抽抽搭搭哭了。
王伟说,别哭了,我听你的,我出国。
李小小嘴一撇,哇地哭了,说,王伟,我其实舍不得你出去啊。
齐小言烦了,说别丢人了,李小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爱煽情回家煽去。
看着李小小和王伟亲做一团似地往家走,齐小言反而羡慕起他们来。他们虽然穷,虽然前途艰难,但是有希望,有牵挂,咬咬牙,过去了这段,生活也就好起来了。
而自己呢?不死活的日子,有种掉进冰窟窿的感觉,浑身是力气,但是什么也抓不住,让你有劲儿无处使。
她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想回自己的小窝去。刚要挥手拦个出租车,看到一辆轿车停在前面不远处路边的停车线内。她只是无意中扫一眼,这一眼却让她再也挪不开眼珠子了。
是赵德海。竟然是赵德海。他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很惬意地伸了伸腰。齐小言刚要喊,一想算了吧,先看看跟谁一起吧。
从驾驶那边下来个女的。一看就是精力多得无处发射的那种女孩。一下车一把就抱着赵德海的腰,屁股一扭一扭的,像是盘在赵德海腰上的一条蛇,在齐小言眼前,逶迤而去。
不知道怎么的,齐小言晃了一晃。她赶紧扶着路边的小树,心说我这是怎么了,没喝酒啊。
没喝酒也不行,扶着小树,她还是感到晃,晃得要命,天和地都较上了劲儿,互相扭着,跳来跳去的,都不松手。
齐小言蹲下,心说,我都蹲下了,还能怎么样我?
晃得她感觉恶习,她吐了。把刚才吃的吐了个干净。没想到,眼泪顺着也出来了,她心说,哭什么啊。然而眼泪还是自作主张往外淌。
她从提包里找出水,漱漱口,用湿巾擦了脸。突然很想看看赵德海和他的小情人是去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目的,就是想看看。
停车附近没有咖啡厅什么的,吃饭的点儿也过了,齐小言感觉他们可能进了超市,不远处就是东泰佳世客大型超市,里面吃的玩的都有,一楼的糕点可是海丰最好的卖糕点的地方了。当年赵德海追齐小言的时候,带她来买过。
凭感觉,她知道赵德海肯定是带着这个小丫头买糕点去了。糕点虽然好,也贵,但是总比去别的地方便宜,这是赵德海精明的地方。
齐小言走进从灯光昏暗的街道走进灯光明亮的佳世客,被灯光打了一下子。好像这才发现自己走了进来。
没有犹豫,她就朝着糕点柜台走去。她觉得赵德海和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初级阶段。赵德海这人比较老套,齐小言估计他现在泡妞的招数应该没什么变化。再说,女人天生喜欢甜点。用品质优异的甜点搞定女人经济又实惠。
然而她想错了。糕点柜台熙熙攘攘,但是没有赵德海的踪迹。
齐小言跑到一个角落给他打电话。
赵德海,你在那里?
赵德海说,我在公司加班呢,你回家了吗?
齐小言说,没。你们公司这么忙?
听得轻轻的嘘了一声,应该是赵德海制止那女孩的声音。
他说,嗯, 今天有个客户要个东西,我给他做一下。
齐小言问他,什么东西呢?
赵德海迟疑着说,是,是个计划,对,客户要个扫帚系列产品的出货计划。你呢,没睡觉?
齐小言说,我怎么听着声音挺乱的啊,好像在超市。
赵德海说,没,没。我刚看着一电视剧,可能是那个声音吧。
齐小言说,你做计划还能看电视剧?真是人才啊。
赵德海说,累了,歇歇。
齐小言说,那是够累的。
挂了电话,齐小言凭感觉知道他在二楼的服装市场。可是二楼那么多的地方,上了楼,齐小言就蒙了。成心跟她做对似地,人那么多,潮水似地。卖服装的又那么多,到那儿去找他们啊。
这个赵德海竟然舍得给小情人买服装了,看样是跨过初级阶段了。齐小言站在二楼入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即便找到了能怎么办?去跟他们吵一顿?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兴致。那回家,又觉得不甘心。正在犹豫的时候,好像特意的似地,赵德海挽着小情人的胳膊从一个小屋里出来,又蹿进了另一个服装屋。
齐小言悄悄跟了过去。
服装屋很大,人也很多,赵德海和小妖女在一边的角落里正看着一件服装,齐小言地下党似地麻溜溜了进去。背朝着他们,假装在看衣服。不时地抬眼扫他们一眼。
两人似乎在为买不买那件衣服在讨论着,声音很小,齐小言听不出什么。但是,从那个女带着明显的西部口音的普通话里,她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齐小言给赵德海发了个短信,在忙什么?
她听见熟悉的短信提示音。赵德海应该是掏出了手机。那女的问,谁的短信啊,老婆的?
赵德海犹豫了一下说,嗯。
催你回家吧?
赵德海说,不是。
女人不说话了。齐小言想起自己的短信铃声一响,自己就暴露了,赶紧掏出手机,设置了无声。
刚设置好,短信来,说,忙完了。
她给他回了,那在那儿呢?
赵德海问她,你呢?、
齐小言回答,我在宿舍呢。
赵德海说,我快到家了。
齐小言回,我也快到家了。
她从眼角看到赵德海跟那女孩说了几句话,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就走了出去。
齐小言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两人上了车,倒车,然后加入到了车流中。
她怔怔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感觉心慌得厉害。她关了手机,靠在了墙上。
天上下雨了,很突然,淅淅沥沥的。那么细致的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