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至欣被他紧张的神色逗笑，笑得睫毛微微颤动，“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和莫小奈分开了，如果我还寄心于你，你能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范若礼觉得有点窘迫，自己的胸怀还没有眼前的女人来得坦荡。他很想说点什么来弥补刚才的小人之心，但是越是这样，越没有办法说违心的话，“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即使是这样的要求…..？”她别过脸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想用这样虚无的承诺来困着你，你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
他感觉到她肩膀颤动，她抬头的时候，眼圈都已经发红，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谢谢你，若礼。”
“是我该谢谢你，给了我晚上唯一的惊喜。”
他们在门口道别，范若礼对她说：“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甚至可能都不是你想象中那个人。”
蓝至欣听不懂，他也没有解释，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他一直都对自己的洞察力很有自信，并引以而傲，现在却发现他越来越无法理解一些人的想法，比如苏黎，比如莫小奈，甚至是蓝至欣。
一切烦恼皆因得不到，放不下，不愿意承认追求的是错误的东西。
他拿出车钥匙准备去取车，一辆黑色的轿车却在他旁边停下，纪景天坐在后座透过车窗跟他说话，“若礼，我送你一程。”
“我开了车。”他面无表情地拒绝。
“那我坐你的车也一样。”
范若礼知道躲避不过，只好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路上，他都望着窗外，硬是把这狭小的车厢，分成两个不相往来的独立空间。
纪景天首先开口，“莫小奈回去了吗？”
他点头。
“没有告诉你？”他问道，仿佛意料之中。
他摇头，似乎他和纪景天的交流只剩下点头和摇头两个动作，显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知道你不赞同我最近的一些做法，在商言商，我觉得无可厚非。既然蓝至信已经同意了第一期的开发项目，我相信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分歧。”他是舍不得范若礼离开的，不用说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也有不可割舍的情份。
范若礼继续点头，语气已经有所缓和，“我知道，蓝小姐跟我说过了，我也希望你一直是我最尊敬的纪叔。”
“若礼，你是有福之人，两个这么优秀的女人，愿意心甘情愿为你牺牲。”
他有点意外，“我知道你对蓝小姐另眼相待，可是没有想到，莫小奈在你心里也配得上‘优秀’二字。”
纪景天没有回答，笑得意味深长，笑意从他心里满出来，溢满了面部、眼角的褶皱。他喜欢莫小奈桀骜的个性，但是这样的小丫头尚欠历练，入不了他的眼。只有多年前那个叫苏黎的女孩子，无论是姿色还是勇气，都让他对年纪轻轻的她刮目相看，现在想来应该更加出众了。
范若礼下了纪景天的车，没有直接回家，打的去了莫小奈住的地方，一直给她打电话却无人接听。他站在楼下看到她房间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开，犹豫着要不要去按门铃，又怕打扰她休息。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看到蓝晓田和莫小奈从不远处走过来。莫小奈已经换上了简单的T恤和宽松的休闲裤子，无邪地好像还未出校门的女学生。蓝晓田在她旁边说着话，她偶尔笑一下，但是不难看出笑得有点勉强。
他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想，走过去叫他们，“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还没等蓝晓田开口，莫小奈很快说：“很早就回来了，只是又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蓝晓田不放心我晚上一个人，所以就陪我出来了。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刚刚来，只是打你电话没人接，不知道你睡了没就没上去。”
蓝晓田看着他们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就提议说：“你们别在这站着了，要不先上去再说吧。”
她转过脸对他说：“我有话想跟若礼说。”
他觉得有点尴尬，“若礼，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蓝晓田走了之后，范若礼迫不急待地想要和莫小奈分享好消息，“蓝至信已经答应了第一期的合作计划。”
莫小奈看着他点了点头，却没有他想象中雀跃放松的反应。他拉起她的手合在一起，裹在自己的手掌里，“哪里不舒服，要不晚上跟我回家吧？”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感受着他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为什么晚上你带了我去，他们反而答应了？”
“因为蓝至欣，可能她被我们感动了吧。”他不想有所隐瞒，选了一种相对轻松的方式跟她说。
她配合着他不正经的猜测苦笑了一下，“晚上我一直在想，我在你身边什么也帮不上，甚至连一件礼服都穿不漂亮……”
她停顿了一会，范若礼刚想解释，又被她直接打断，似乎这些想法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容不下任何异议，“我和蓝大小姐出身不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如果是苏黎，她一定不会像我一样不知所措，她一定会表现得优雅得体，就像每一次我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选我做你的秘书，你说因为一个故人，可是你知道我永远成不了她。”
他将她拉近，抱紧，不想她继续胡思乱想，“我不想你成为她，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也会跟我分担的莫小奈。”
“你的不开心我却分担不了，我不喜欢应酬，不喜欢对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捅我一刀的人假笑。我不需要迎合别人，能够养活自己，偶尔满足一下自己奢侈的花销，我就觉得很知足。我不想过一些别人看来无尚光鲜，自己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生活。”
“只要你跟我说不喜欢，我都不会勉强你的。”
莫小奈双手撑在他胸口，稍稍一用力把他推开，“不是你勉强我，而是你需要的不是我。若礼，我们都回去好好地考虑一下彼此的关系好吗？我不想因为一时的情绪，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也是。”
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往回走。她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如果再也见不到他了，至少留给他最后一个表情是笑着的。
他没有挽留，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和灯光投射下来的倒影一起，变成小小的一点。他向前追了几步，又放弃了，对着她的方向喊道：“莫小奈，我不需要考虑，你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而且永远不会后悔。”
她的步伐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头，直接跑上了楼。
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只要彼此喜欢就够了吗？会不会到了最后，连这一点点卑微的喜欢，都成了必然分开时的累赘？而有些没有感情牵绊的伴侣，却因为另外一些更加稳固的关系，在没有人的祝福里，无惊无险地过了一生。
莫小奈回到家里，蓝晓田正在电脑前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在书房看书或者带着耳机看电影，很少见他聊天。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不叫若礼上来坐坐？”
“恩，今天有点累了，我叫他回去休息了。”
键盘“噼噼叭叭”的声音不绝于耳，他还不忘记关心她，“出了什么事，看你样子不太高兴？”
莫小奈走到厨房里喝了点白开水，顺便给蓝晓田也倒了一杯，走到他书桌旁边才发现，她不小心打扰了别人的视频聊天。视频画面上那个女孩子看到她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表现得不高兴，反而很自然地对着镜头挥挥手，向她打招呼，然后迅速地敲过来一段话：我到时间去上课了，你室友真漂亮，我会吃醋的。
莫小奈这么阴郁的心情也被她逗笑，快乐是会传染的，无论任何媒介，也许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交汇。
蓝晓田回她：路上小心。没有甜言蜜语，让人觉得很窝心，很踏实。
他们关了视频，莫小奈才问他：“她上什么学校，半夜还要上课？”
“她在芝加哥，以前我作交换生的时候认识的。”他看着电脑上刚才的视频截图，脸上还有沉醉的笑容。
莫小奈拍拍他的肩膀揶揄他，“保密工作做得真好，跟你住了一段时间都没发现你有地下恋情。”
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以前都是直接语音聊天，不过今天她耳麦出了问题，可能平时我说话太程序化，你不知道我在和谁打电话。”
她想了想，确实有几次听到他讲长时间的电话，只是两个人都有独立的空间，这个时候她往往会回房间关上门做自己的事。她有点好奇地问：“你们隔得这么远，不是很久不能见面吗？”
“我们一学期才见一次，大多在放假的时候。最近我比较忙，跟她又有时差，连视频聊天的机会都很少，她功课少，都在迁就我的时间。”
“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也难得见面，不会没有共同话题吗？”
“我们除了彼此欣赏，没有其他共同的地方，比如我喜欢听轻音乐，她喜欢rock；我喜欢看书，她喜欢各类球类运动。你看我们连时间都不同，却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时候也是一种互补的生活状态。”
“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段感情吗？”
话一问出口，她觉得有点唐突，他却丝毫不介意，迅速地回答，“其实感情没什么可以怀疑的，当你开始怀疑的时候，对象往往不是感情本身，而是你自己的心。我很珍惜这段感情，就像每次她配合我的时间，我从来不会觉得她理所当然应该这么做。”
莫小奈认真地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然后问他：“你会不会有特别特别想她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她又不在你身边？”
“当然会有，这个时候我往往会更好地规划和利用我们可能在一起的时光，比如我答应她今年圣诞陪她一起装饰圣诞树，去参加她同学的生日晚会。”他毫不吝啬地跟她分享自己的计划和愉快的心情。
她觉得羡慕又有点疑惑，“计划比实践提前了半年，到时候还会有惊喜的感觉吗？”
他回以一个确定的表情，“很多人会觉得因为对一些事情有所期待，而让等待的时间变得异常难敖，可是当我很用心地为一件事情做准备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能够控制时间的节奏，把日子一天一天地翻过去，然后你就会发现，原来我和她这么快又可以在一起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积极的心态，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另一半。”她叹了口气，习惯用悲观的角度看问题。
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问题，问道：“你和若礼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回答：“也许这个问题从来就存在，我不是那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我也不想改变自己的原则去迁就、凑合这段感情。”
“两个人在一起，有些时候总有一个人需要妥协，也许今天是你，明天是他；也许今天是你，明天还是你。感情是不是真的需要那么在意得失呢，一定要像收支平衡表“有借有贷，借贷相等”这样计较吗？”
“我也不知道，是计较还是自己没有信心。”
他换了个轻松的坐姿，对她说：“我这样说教的样子会不会让你觉得烦阿？”
她笑着看着他，“当然不会，反而受益匪浅。”
他也跟着她笑，“那你现在心里有答案吗？”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爱与不爱都只在一念之间，她却找不到两者之间的平衡点。
范若礼回到家里洗了个澡，看到洗手台上三个排列整齐的牙刷，他和若仪的，还有莫小奈的。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到不会刻意察觉到她在与不在，可是如果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一切的秩序好像都打乱了。
他看了下时间，凌晨1点。他的身体像这个空洞的屋子一样，被孤寂感趁虚而入。他打开手机通讯录联系人一个个翻过去，这几年他结识不少商场上的朋友，但是有一些已经印象模糊到无法把名字和人立刻对应起来，能够随时随地想起并且把号码拔出去的，只有一起年少轻狂过的那个。
“怎么了，半夜三更的？”电话那边的纪成浩，如他预料的一样，是被吵醒的不满情绪。
他明知故问：“睡了没有？”
“恩，睡着了，你以上听到的都是梦话。”他贫嘴的能力，总是第一时间苏醒。
“我忘记带钥匙了，晚上去你那里睡。”
纪成浩夸张地在电话里大叫，“不是需要我提醒你，门口第几个花盘下面有备用钥匙吧？你肯定是和莫小奈吵架，被她踢出门，连大脑都留在她床上了。不对阿，她早就已经搬出去了。”
他的耐性被磨得差不多了，自顾自做着决定，“我没开车，你来接我。”
纪成浩有心刁难，“那可不行，我今晚美人在怀，软玉温香，不能让你来破坏。”
“我在小区门口等你。”他说完这句话，直接挂了电话，不理会纪成浩在那边“喂！喂”地抗议。他走到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站着，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只留给他“对影成双人”的凄凉。
和苏黎分开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伤害”；和莫小奈在一起之前，他把自己放在一个不会受“伤害”的位置；现在，他懦弱到连一个人面对“伤害”的勇气都没有了。
范若礼想得入了神，一个浑身上下闪着“夜店风”的女人向他走了过来，随便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帅哥，这么晚了一个人，要不要我陪你玩阿？”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直接拒绝，“不需要。”
“我不收钱的哦。”女子轻佻地伸手去摸他的脸，狭长的眼线，妖媚地好像狐狸。
他拿出几张钱，放到她手里说：“我给你钱，请你离我远点。”
“你可真有意思。”她数了数钱，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到他口袋里，拍了拍他的胸口说，“我就喜欢你这样俊俏又有力气的帅哥。”
范若礼不知道怎么摆脱她，一声“嘟”的汽车喇叭声替他解了围。纪成浩坐在车子里，千娇百媚地对他送了一记秋波，嗔怪道：“死鬼，伦家几天不在你就这么饥不择食，找个这么丑的女人。”
原本还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趴在范若礼身上的女人，触电一般直接弹开，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次奥，好这口不早说，浪费老娘感情！”
“还不快上车，舍不得阿？”纪成浩神气地对着范若礼调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