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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再错过

我听过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从前,一对有情人受到了诅咒,男人变成了一匹白马,女人变成了一只飞鹰。他们分别只有在白天和黑夜的时候才能变成人形,而当他们各自变成人形的时候,就会不记得他们的爱情,只有分别变成白马和飞鹰的时候才会记起他们的爱情。在这个爱情的魔咒里,一直是飞鹰陪伴着男人,白马陪伴着女人,动物不会说话,而男人和女人也永远不知道陪伴他们的是他们最爱的人。

一场大雪覆盖了冬日的校园,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色,学校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白皑皑的雪覆盖在上面,反射着强烈的日光,仔细一看,分明能看到少数胆大的学生为了抄近路而穿过湖面留下的脚印。林林总总的道路上留下一串串脚印,道路两旁的松柏树上也披上了一件白衣,冷风吹过,白雪簌簌落下。如果换做平常,路上早就泥泞不堪,脚印、自行车印、小型车印早就交替覆盖在未来及清扫的雪上。一放寒假,学校冷清了不少。留下来的学生部分是利用假期打工的贫困生,以及天天泡在图书馆在考研的最后期限努力拼搏的大三大四学长,还有一小部分无所事事、赖在学校消磨度日的学生,比如秦芮。

秦芮没找到合适的兼职,也不缺那点钱,对父母谎称跟同学在学校附近游玩,推迟回家的日子。其实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泡一天的图书馆,看各种各样的书籍。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从张爱玲到三毛,从余秋雨到古龙,从古至今,从国内到国外。她在书海里徜徉,享受着文字带来的欢愉。寝室的其他三人都迫不及待地回去了,石婧走的那天,秦芮终于见到了石婧床头相片里的那个叫杨文杰的男孩。很清秀的一个男生,跟秦芮打招呼的时候,用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秦芮,看得秦芮脸上热乎乎的,他是石婧高中同学,对石婧的照顾很细心周到,十足的一个体贴的绅士。石婧挽着杨文杰的胳膊,在寝室门口跟秦芮告别,秦芮微笑着说再见。心想,石婧会是个很幸福的女孩,简单、快乐、知足。

寝室就剩下秦芮一个了,孤单,但并不觉得孤独。有时候秦芮觉得自己可以任意游走于两个世界,一个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另一个是自己想象的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当生活的环境中只剩自己的时候,秦芮就将自己包裹于一个人的世界,沉溺其中。秦芮的内心是如此强大,黑暗、寂寞、无聊、孤单,即使她的世界只剩下她自己,她也能自得其乐,没有什么所谓的存于内心的阴暗能令她感到恐惧,就像几十年如一日枯灯下打坐的禅师,时光就在暗黄的经文里呼啸而过,收获的是内心的饱满充盈。仿佛又回到了高三日夜苦读的日子,秦芮清晰的记得那个晚上,一个同学梦游来到秦芮的寝室,躺在秦芮的床铺上,在暗黄的灯光下读书的秦芮毫无知觉,学累了的秦芮转身突然看见躺在她床上的那个女孩,恍惚中已经没有了惊慌,但她还是忍住了,不想惊醒其他同学,于是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轻轻摇醒她,半梦半醒的女孩起身走了出去。秦芮抑制不住困意,锁好门就睡了。这是她经历过的最诡异的一件事情,没有恐惧,平静如死水般的生活将其他多余的感觉冰冻起来。

秦芮最喜欢寂静的夜晚,在寝室的书桌上放一盏发出昏黄的暗光的台灯,光线一定不能太亮,太亮的话她会感到刺眼,然后摊开读过很多遍的书籍,随便什么内容都行,野史也好,人物传记也好,探案小说也好,旅游笔记也好,探讨人文思想类的也好,细细品味文字背后作者的内心。

在陆里昂看来,没有电视、电脑、游戏机,甚至是随身听的夜晚该有多难熬,所以他才会在这样的夜晚给秦芮打电话,漫无边际地聊些学校的琐事,秦芮知道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孤单寂寞,当秦芮在一天之内接了陆里昂N个电话N条短信之后,秦芮终于对陆里昂说了一句:“谢谢你,里昂,不用担心我,我很好。”陆里昂沉默了一下,说:“秦芮,你还是没变。既然被你看穿了,好吧我承认我很担心你,我们该回家了吧。”秦芮说:“你没必要再在学校耗下去了,回去吧!”陆里昂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秦芮,只好让秦芮答应回去的时候一定告诉他。

秦芮又消磨了几天时间,才不得不在除夕前几天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上车之前给陆里昂发了一条短信,“我今天回家…”今年的春运人次又创历史新高,买到车票的行人脸上带着匆忙焦急而又喜悦颜开的表情,忙碌了一年,终于要跟亲人团聚了,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而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家的人们在他乡遥望着故乡,企图用各种方式寄托着对亲人对家乡的思念之情,还有许多因为买不到火车票而不得不推迟回家的人咬牙切齿地骂着票贩子“算你狠”秦芮算是幸运的,凭借学生证提前买到了火车票。开始检票的时候,人群全部涌到检票口,秦芮几乎是被人流挤进去的,车厢里挤满了人,就连行李架上也有人爬了上去,穿着制服推着小车的工作人员高声大喊着,人群愤怒又无奈地让开过道,随即又马上反弹回去,车厢里充斥着各地的方言、各种食物的味道,还有呛人的烟味。

秦芮将头扭向窗外。窗外是流光错影,稀疏的村庄、繁华的城市、潺潺的河流、静谧的山谷,不断变换的景色,和车厢内陷入世俗的人们形成强烈的对比。一面是岿然不动的自然存在,一面是颠簸流离的麻木人群,蒙太奇般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轰鸣的火车穿过一站又一站,人们在颠簸中渐渐疲惫,火车驶入苍凉的夜色中。

一个晚上秦芮机会没有睡着,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Y城里熟悉的人和事,想念着家人、朋友。黎明的阳光通过车窗照射进来,秦芮有些睁不开眼睛。马上就到了Y城的上一站,一个县城的小站。冬日的阳光穿透薄雾,来往的行人裹紧了衣领,骑摩托的人再膝盖上系上厚厚的护膝,买早餐的人不断地朝手心呵着气,搓着手,路边的早餐摊上摆满了刚摊好的鸡蛋煎饼冒着热气。秦芮决定,就在这个县城的小站下车,然后坐大巴回Y城。看似没有任何缘由的一次随性而为,却仿佛命中注定似的,秦芮鬼使神差地拿起行李下了火车,穿过大街小巷,寻到一个汽车站。她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相反她常常感动于真实生活的朴实无华。她想要坐汽车穿过小城,只因为这个小城带给她真实的俗世的感动。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上天总在你自以为朝着正确的方向走着的时候,如秋风扫落叶般大手一挥就改变了你的方向,那个与你并肩行走的人,就会踏上与你相反的道路,于是你们之间没有了交集,于是你们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就像那张丢失的生日卡片,就像那张莫名消失的合影,就像南辕北辙的两所学校,就像那错过的车站。

也许我们之间也中了爱情的魔咒,每一次都在错过,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最爱的人就在身边。

寒假,计算机学院学生会组织了一场题为“原始呼唤”的野外生存体验,远离城市喧嚣,力求在原始自然中发掘生命的潜能,寻找心灵的一片净土。

南方的初冬,不像北方的天气,没有像北方人那样豪爽强势的寒冷,那种寒冷就像南方人的委婉一样初接触不感觉逼人,却在不经意间侵入人体。学校附近已经开发旅游的茂密山林里树木还是一望无际的深绿,在初冬的早晨,树林里层层云雾缭绕。一群年轻人来到了野外,摆脱了束缚,一个个兴奋地撒丫子到处乱跑乱叫。凌睿和祁隽看到眼前的美景,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溪水清澈见底,少量的结冰,阳光照射下发出彩色光芒,水面笼罩着一层雾气,众人决定就在这个小溪旁边的草地上安营扎寨。

女孩子的动手能力一般远远输于男孩子,除了林南。依照凌睿的意思,宣传部两男两女,自然是男生负责搭帐篷,凌睿和祁隽主动要求帮林南和张雪,林南不服气地说,要帮你们帮张雪去,这么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做。于是,在祁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下,林南有条不紊地搭起了自己的帐篷。林南各方面的能力不得不让两人由衷地佩服。然而,第二天的徒步跋涉和徒手攀岩,让凌睿和祁隽再一次见识了林南超人般的体力和毅力。十公里步行的路途上,祁隽一直喊累,林南说了一句,你的包我帮你背吧,结果这句话大大刺激了祁隽,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于是后面的路上他咬紧牙关,硬是坚持了下来,其他三人被祁隽的样子逗得都快笑趴下了。

结束了学校的活动之后,凌睿想着该回家了。从陆里昂那里得知秦芮回家的日期,他兴奋地决定同一天回去,然后在火车站等秦芮,给她一个惊喜。在学校的这半年,凌睿和秦芮几乎失去了联系。他只能在MSN上关注她的动态,揣测她过得幸福与否。颠簸了几个小时之后,在Y城火车站下车之后,凌睿又给陆里昂发了一条短信,你确定秦芮坐是今天的火车吗?得到陆里昂的回复:是的,既然你在车站,那我就不过去了,照顾好秦芮。

呼吸着曾经熟悉的空气,看着冬日依然阳光明媚的城市天空,凌睿的心情舒畅极了,未来的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可以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孩,可以在她一下车的时候成为她眼中第一个见到的朋友,轻轻地跟她说声嗨,然后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问候她一声,你还好吗。车站是离别的场所,但也是久别重逢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人在车站等你,没有人会不感到温暖和幸福的。凌睿就是想要给秦芮这样的温暖和幸福。曾经离别的车站,凌睿静静地等在那里,一如半年前的秦芮,安静得如同一个雕塑。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他身边匆匆走过。如果这是电影镜头下的一幕,那么你一定可以想象得到,站在人群中的凌睿,身边涌动着模糊的人影,只有凌睿轮廓分明地出现在画面里。

凌睿很喜欢吴奇隆的那首离别的车站,当你踏上旅途,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祝福你一路顺风。前方路途遥远,我们分道扬镳,朝不同的方向大步向前,总有一天身心疲倦的时候,还可以回到当初离别的车站。凌睿想起自己走的那天,秦芮就是站在那里看着火车缓缓启动,却始终没有跟自己说一声珍重再见。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凌睿的身上,逆光看过去,凌睿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射下一个落寞的影子。一天了,凌睿始终没有看到秦芮的影子。陆里昂的一条短信令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秦芮已经到家了,她提前下了火车。”还是太年轻,年轻的时候往往心高气傲,强烈的自尊心容不得一丁点亵渎。凌睿想,如果我自作主张,想给你一个惊喜,这样的浪漫或许可以打动你,但人算不如天算,假如你知道我做过这样天真的事情,是不是会笑我傻的。于是他发给陆里昂:“好的,我知道了,不要告诉秦芮我在车站等过她。”车站一直有火车路过,停下,载上远行的人,然后再次启动、出发,那趟属于他的幸福列车什么时候来到,还是它已经来过,而他却错过了。

新年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全城。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中国结衬托出一片祥和的气象,人们脸上纷纷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除夕吃年夜饭成为全中国最为隆重的一顿美食盛宴,各个饭店的年夜饭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抢定一空,凌睿家的年夜饭是在自己家里,每年家里都会邀请薛菲菲和她的母亲一起吃年夜饭,今年也不例外。半年没见的薛菲菲,仿佛长高了许多,不再粘着凌睿,会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

农历初五,正好是情人节。那天,有热心聚会的同学在金碧辉煌定了包间,邀请凌睿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凌睿到的时候,包间里十分热闹,高中时候不怎么熟络的同学此时都释放了他们原本爱玩爱闹的天性,凌睿热情地跟所有人打招呼。陆里昂和周敏洁也在,凌睿径直走到他们身旁挨着陆里昂坐下来。细心询问了一下周敏洁的补习生活之后,周敏洁就跟其他女生一起去点歌了。凌睿这才在陆里昂耳边大声问:秦芮,怎么没来,你没叫她吗。包间里太吵了,其他人在歇斯底里地唱着歌,好像将高中三年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了,都已经结束半年了,高考带给同学们的阴影还在。

陆里昂用夸张的口型以便凌睿能分辨出自己在说什么,他说,我叫了,她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噪杂的环境。“《广岛之恋》是谁点的,哇哦,情歌对唱哦。”话筒里传来一位同学好奇暧昧的声音。周敏洁站了起来,接过话筒说,我想邀请一个男生跟我一起唱,人群里有人起哄,“凌睿,凌睿,凌睿…”,然后又喊:“表白,表白,表白…”凌睿站起来,试图制止这些人,结果一个不明所以的同学却说:“高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们两个有情况了,快点老实交代,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凌睿百口莫辩,尴尬地突兀在人群中,这时,只听周敏洁说,大家静一下,听我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周敏洁对着凌睿说:凌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凌睿沉默,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电视画面里莫文蔚慵懒的声音唱着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所有人都在等待凌睿的回答,周敏洁的眼神瞬间黯淡,她突然放声大笑,“好吧,凌睿,我承认我们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过头,我和她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所以就找个人表白,看来我找错人了,我以为我们会有默契的。”最后的那句,周敏洁的声音略带伤感。为了避免尴尬,有人提议凌睿和周敏洁合唱这首《广岛之恋》。开场的男声凌睿唱,他感受到了周敏洁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甚至不忍心回头看一眼,如果,如果他回头看的话,他一定会发现周敏洁努力睁大眼睛,好让眼泪不要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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