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风将书交给静如的一刹那,恍惚看见相框里的人正对他微笑,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个场景就像在梦里见过多次,难道是第一次进书房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
静如将书翻开第一页,上面写了三个字:“给若庭”,书页发黄,有些年头了,除了外壳似是被人撕破一角,内页保存完好,连一点褶子都没有,静如心思细腻,此书应该是江若庭的,而且宝贵。
“你从哪拿来的?”她问
“我爸的书房,是他平常最喜欢的书。”
“你还回去,这本书一定是你爸爸一个特别重要的人送的,你看这笔迹…”
江如风凑近去瞧,字迹娟秀,似女子所为,静如说到这,心下疑虑,其实她家里也有一本《猎人笔记》,她小的时候,母亲总会在睡前念一段给她听,她将事情前前后后连在一块,也许这个重要的人是江如风的母亲也未可知,只是,令她不解的是,这三个字竟有几分像母亲林曼的笔锋性子。
江如风也呆了,进父亲的书房本就是大忌,听静如说得有理,杵在那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静如怕江如风想起伤心事,“这事该怪我,其实这书我早看过了,虽谈不上倒背如流,但还记得一些,我背来给你听听,你先把书放好,万一弄坏了,你爸爸该伤心了。”
江如风默默地点点头,依旧偷偷溜回书房,将书好生搁回原处,又把钥匙照样放到厨房抽屉,上得楼来,静如拍拍床边,示意他坐下,那太阳金灿灿的笑得很欢,他往花园看了一眼,晾晒在院里的棉被鼓足了劲,在微风下轻轻摇摆,他忽然想起殷妈妈曾在那儿叹息说江家终究要有一个女主人才像个家,不知道为什么,江如风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轻言慢语,娓娓道来,听在耳里似那春风拂面极是舒服,“在秋天,早晨严寒而白天明朗微寒的日子里,那时候白桦树仿佛神话里的树木一般全部做金黄色,优美地显出在淡蓝色的天空中;那时候低斜的太阳照在身上不再感到温暖,但是比夏天的太阳更加光辉灿烂;小小的白杨树林全部光明透彻,仿佛它认为光秃秃地站着是愉快而轻松的;霜花还在山谷底上发白,清风徐徐地吹动,追赶着卷曲的落叶;那时候河里欢腾地奔流着青色的波浪,一起一伏地载送着逍遥自在的鹅和鸭;远处有一座半掩着柳树的磨坊轧轧地响着,鸽子在它的上空迅速地盘着圈子,在明亮的空气中斑斑驳驳地闪耀着……
在冬天的日子里,你在高高的雪堆上追逐兔子,呼吸严寒刺骨的空气,柔软的雪的耀目而细碎的闪光,使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要眯拢来,你欣赏着红橙橙的树林上面的青天,这一切多么可爱啊!在早春的日子里,当四周一切都发出闪光而逐渐崩裂的时候,通过融解的雪的浓重的水气,已经闻得出温暖的土地的气息;在雪融化了的地方,在斜射的太阳光底下,云雀天真烂漫地歌唱着,急流发出愉快的喧哗声和咆哮声,从一个溪谷奔向另一个溪谷。”
她的眼睛在笑,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江如风陷在她的眉眼里,痴痴地念道:“但是现在应该结束了。我正好又讲到了春天:在春天容易别离,在春天,幸福的人也会被吸引到远方去。”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念着这一句,怅然若失,幸福的人也会被吸引到远方去,而他的母亲去了远方……
江如风饱含热泪,静如被惊呆了,自己的心随之被他牵动,不由得用手轻拍他的背,江如风从未在一个年轻女孩子身上得到这份爱抚与安慰,他忘情地抱住静如,喃喃地说:“我想妈妈了。”
殷妈在门口悄悄看着这两孩子,一声叹息,如风刚记人事,若庭少爷就告诉他,他的妈妈去世了,自那时起他从不向人问起母亲,而今天这声,喊碎了殷妈的心,终究他还是想自己的亲娘,就像天下的父母想念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殷妈默默站了半响,来来回回辗转难安,等她再去瞧时,静如已拔了针头半躺着熟睡,而如风坐在地板上背抵着床,也睡得正香,两人却拥着同一床被子。
殷妈没吵醒他们,下楼发了会呆,匆匆叫人外出买了些窗贴,静如的房间下了窗帘,女孩子总归是不太方便的,两个孩子睡醒后已是傍晚,静如咳嗽果然好多了,殷妈一高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如风与静如爱吃的菜,吃过晚饭后,江如风给静如房间贴上漂亮的窗花,干完活,他坐在地板上问:“你素描画得好,从小就学吗?”
静如点点头:“我跟我爸学的。”
江如风纳闷的很,她父亲这么有才华,何必去乡下做什么小学校长?“你学建筑,也是他的意思?”
“那倒没有,我爸爸才不这么霸道呢,我本来想学服装设计,以后就可以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
“住自己设计的房子。”江如风笑着打趣她
“你怎么知道!”她睁大眼睛说,“我真是这么想的,所以到了大学,我听两个专业的课。”
“那你和我一样贪心,我想做汽车设计,我爸非让我学建筑。”
“你不喜欢吗?”静如很惊讶,一个人居然可以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做得这么出色,太可怕了。
“谈不上不喜欢,不过,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因为某个人。那你以后,还是想两个方向都发展?”
“那不太可能吧,”静如想了想,天真一笑,“我是这样觉得,其实我天资不错嘛,我妈有一双巧手,她既会画房子,也会画服装,我身上穿的,大部分是我妈妈的杰作,所以我将来应该既能当建筑师,又能顺便给自己设计漂亮的衣服。”
“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江如风的崇拜是真心的,这绝对是天赋,而不是吃吃苦努力努力就可以达到的境界
“你不信啊,给我一只铅笔,一张纸。”静如拿过江如风递给她的笔,刷刷刷趴在地板上开始画起来,半个小时后,一张服装草图呈现在他眼前,“怎么样,是不是眼前一亮,特别惊喜?这是我比着我妈妈的身材画的,我妈妈,可是大美人。”
江如风完全信服,“你给我也画一张,明天找人照着样子做出来,肯定帅呆了!”他想起在办公室与父亲的对话,“我有正经事与你商量,你冷不冷,我们到楼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