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笑了一下，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倚芳扶着袭秀走过来，两个人“扑通”的就跪了下去。我看了眼紫陌，她便俯身去扶她们两个人起来。
我给了紫陌一个眼神，她就到了一边去。我亲自去把袭秀搀起来，倚芳也跟着谢恩。紫陌早搬了把椅子过来，我硬是把袭秀扶到椅子上，微笑道：“你有身孕，该好生保重自己。”
秦家老妇人又跑过来，求袭秀谅解。
不需多叙说，几个人又不免哭了一场。只把底下的人，都哭得动容了。我看准时机，过去拉开他二人，又柔声劝了几句。
看这戏也差不多了，该上场的都到了，也该收尾。
我便起身，慢慢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袭秀固然也有错，但是念在她腹中无辜孩子的份上。今日众位又一致从宽处理的决定。就暂且准许你留在府中养胎，待到孩子出生之后，一并逐出明阳王府。至于你和秦小六今后的事情，与明阳王府无关。你们自行处理。”
我说完之后就看看众人笑道：“诸位若无异议，这件事就这样了。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准再提起。”
我等着他们表达无意见之后，再慢慢抬起眸子，目光变得凌厉一些，朗声道：“今天这事，是靠着众人的情分才就此作罢。希望在座的各位也要记得清清楚楚。今后若有人再犯，本妃绝不姑息！都散了吧！”
待到众人都散去，我转头对崔嬷嬷笑问道：“妈妈可觉得今日这番处理，妥当与否？”
崔嬷嬷微笑道：“奴婢不过是一个奴才。王妃处理家事，何须过问奴婢。”
我亦笑答道：“妈妈既如此说，倚芳我就带回去了。”
语罢，我就带着紫陌自行回了屋子里。
中午吃完饭，我正和紫陌坐在那里喝茶，听到慕清轩回府的消息。紫陌看着我询问道：“王妃，咱们要去迎接么？”
“要啊。怎么能不去。”我笑着起身，搭着她的手，向前堂走去。
慕清轩并无多说什么。我也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样回我自己的院子。晚间，我正待入睡的时候，倚芳就磨磨蹭蹭的站在门外。
我故意大声叫紫陌过去问她何事。
倚芳踏进来，立刻就跪了下去。紫陌马上去关了门。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倚芳不说话。
倚芳哭道：“王妃今日的恩德，倚芳铭记在心。”紫陌道：“你是该记住了！我和小姐待你如何，你不清楚么？你却偏偏要来做奸细！”
我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盖子，不语。
倚芳抽抽噎噎的道：“奴婢小的时候，家里穷。爹娘为了活命，就要把奴婢卖到窑子里。
奴婢拼死拼活才跑出来，幸得崔嬷嬷得救。崔嬷嬷待奴婢如同自己亲生女儿。奴婢不得不报恩。可是，奴婢虽然是奉命来监视王妃的，却没有说过王妃半句坏话。”
“那是因为我们小姐人好，没有短处给你拿！”紫陌没好气的驳了一句。
我看着茶杯里面的茶叶，浮浮沉沉，轻声道：“你不必多说了。你若是有坏心，我也早就除了你。我且问你，慕清轩在这件事中占几分？”
“这……”倚芳迟迟疑疑的没有说话。
紫陌又道：“你还不说！今日若不是小姐使法子让众人同情你妹妹，她还能留在王府养胎么？小姐又额外的给那臭小子赏了钱，知道你妹妹心里还有他。你难道不知道别的府里也出过这事，那人是什么下场！被人秘密处死，为了颜面，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倚芳磕了几个头，道：“王妃今日手下留情，奴婢感恩戴德。可是，奴婢也不能因此出卖主子……”
“你——”紫陌气不过。我扬扬手，笑道：“好。有骨气，你下去吧。去瞧瞧你妹妹。”
紫陌对于这么轻易放走倚芳，有点愤愤不平。她一想到身边一直安插着一个细作，就万般的不高兴。
我看着她笑道：“傻丫头。倚芳也并无什么太大过错。更何况，她方才不是已经回答我了么？”
“她哪里回答了？”紫陌奇道。
我便笑道：“你细回想一番。她说，万不可出卖主子。我问的只是慕清轩，可知她的真正主子还是咱们那王爷啊！”
紫陌这才“哦”了声，点点头。她还未开口说话，门就忽地被推开。
“王妃冰雪聪明！本王倒是小瞧了！”
慕清轩走了进来。
紫陌赶紧看了我一眼。我只是略微给他施个礼，口中道：“夜已深，请问王爷是为何事前来？”
慕清轩直径走到桌子旁坐下，看着我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明知故问？紫陌出去！”
紫陌一怔，看着我。我点头，轻声道：“你先出去。”
紫陌便只好道了个“是”，低眉带上门守在外面。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装的。我也直接坐在旁边，不管他。
慕清轩笑道：“贺兰诗若。你也不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明日，估计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这样不是很好。”我对慕清轩微微一笑道：“由我出面解决这件事，正好也让他人觉得你昏庸无比。自己府上的事情都完全不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倒叫他们真心觉得你完全不管任何事了。”
“只是这戏未免做得太狠了一些吧。”慕清轩淡淡的道。
我笑道：“不是正合你们意么？那秦小六和袭秀的事情，想必崔嬷嬷早已查明告诉过你。
你却偏叫她不要管，丢给我来处理。我不把势头造大一些，岂不是白白浪费你们的苦心？原来自从我第一日入王府中，你们就早有了打算。你处心积虑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无非就是想知道，我是可以留还是弃之。”
说到此处，我刻意停住了，等着慕清轩回话。他却如充耳未闻一般，揭开茶壶笑道：“王妃，好像真的很喜欢雨前龙井了？”
我斜他一眼，继续道：“贺兰悠若与司徒文燕联手要害我，你装作浑然不觉，还暗地里帮助她们达成目的。你其实根本不想我呆在这里吧！”
慕清轩脸上变了变，仍旧不答话。
我再也懒得看他，自己口若悬河的说道：“叶大哥带我去‘文竹山庄’，却叫我赶巧的看到了唐仪楼。想必，他也会跟你说些什么。你明知我是和靖平王的人在一起，却假装不知道叶大哥的身份。接下来，你又假意顺靖平王的意，和报答叶大哥救我之恩，将他推荐给塘智帝。顺水推舟的人情，靖平王觉得你当真是被他所利用，实际上你却暗中还在探查叶大哥，是否可以为你所用。”
慕清轩这才接话道：“你说得不错。叶听风是难得的人才，我自然想要为我所用。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起初，我并不完全知道叶听风是靖平王的人。他们那一帮人在江湖中颇有侠气，我不能肯定他会帮助靖平王。”
我回头看了看他，想到我们进宫赴中秋宴的事情，一下子脑海中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那一****是装醉。你在宫中有内应，发现叶大哥夜闯‘华妍宫’，猜测出妍妃也许就是叶大哥的妹妹。你一直都在调查叶大哥！”
慕清轩笑了笑，没有否认。
我苦笑一声道：“原来你救我，亦是设计中的事情。你为了拉拢叶大哥，利用我，演了那样一场戏。让他觉得有欠与你。叶大哥是那样重情义的人！你武功其实那么好，却要装作负伤未愈，大不如从前。可是未曾想，我那狼子野心的爹爹，始终放心不下你。又利用叶大哥，派了‘鬼魅刺客’前来试探你。当时，若是我不主动上前挡刀子，你也会找出一个人来协助你的吧！”
慕清轩看着我，好半天道了一句：“是，也不是。”
我没有听懂，只是自己起身，一面走着。忽而间，一张纸不知怎么的飘到我的面前，我伸手接过，又想起一件事，回头盯着他，自嘲的一笑。
慕清轩站起来，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他的脚边，道：“所谓的大意题反诗，不过也是你拿来测试我的愚蠢程度的吧？”
慕清轩半晌未答话，过了许久才忽然道：“贺兰诗若。你确实有智慧。可是，有的事情你猜对了，有的事情，你却似乎一点都没有猜到。”
“哦？还请王爷明示。”我看着他，反唇相讥。
慕清轩却盯着我的眼睛，好长时间才道：“你和妍妃打过几次照面，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么？”
他这个问句，我一时语塞，就只好笑了下。
慕清轩把那团被我扔到地上的纸捡起来，又抚平放到桌子上，语气淡然的道：“很多东西，你以为它是干净的。可是，再细看一番，就会看到污点。”
我盯着那张纸，仍旧不说话。
慕清轩叹了一口气，道：“好。有些事，我们今天就暂且不细说了，以后你自会明了的。
今天，既然你已经挑明了这么多，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慕清轩却似乎很轻松的笑了笑。他笑起来真好看，干净，胸无城府的感觉。就像他表现给其他人看的那样，斯文儒雅。
我又有点心猿意马。
慕清轩忽然伸手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只觉得心跳得特别厉害。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摊开，然后看着我微笑道：“我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
他用手在我的掌心写下两个字：江山。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的坦白。
慕清轩把我的手顺势拿到他的心口前，道：“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忽然有一种被人窥破心事的窘迫感，却有一丝的喜悦。
可是，那个男子，语气温和的说出的是“自由”二字。
我笑了下，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笑。
他开口道：“我的心在这里。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帮我达成目的。我必定还你自由身！从此以后，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我一直看着他笑，笑过之后，轻轻抽回手。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白天那件事的缘故。我的心，现在慢慢冷起来，就快要凝固住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平稳又带着一丝颤抖。
我说：“好。如你所说。一言为定。事成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此生，再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