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敲敲门，得到许可后拧开门把，不曾想门把上竟满是油渍，杨仪拿出上衣口袋中准备好的纸巾把手擦干净，把纸巾折好放进包里的塑料袋，拉拉衣角，这才推门进去。
伴着浓郁的烤猪手的香味，一张赭红色中式榆木办公桌映入眼帘，镂空雕花、做工精细，桌上空间被一套黑檀纹茶盘和全黑紫砂茶具占了大部分，茶盘上散落着茶杯和闻香杯，茶壶的盖子斜躺在茶盘一角，托着一只破了脚丫的尿童，金蟾茶宠立放在茶海里，张着大嘴巴，盯着侧墙上的“B公司规章制度”。桌上右手边是一摞文件，大小不一的纸张呲着牙朝杨仪笑，有几页挨着茶盘的泛着微黄的茶渍。
杨仪点头微笑，说：“您好，我叫杨仪，来面试XX岗位。”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准确地说是半躺着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妇女，身着深紫色碎花套裙，看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她见杨仪进来，摆了摆手，示意杨仪坐到办公室一侧的欧式银色贵妃椅上。她咽下嘴里的吃食，发出咕嘟的声响，白胖的手刷刷刷刷从抽纸盒里抽出抽纸，摩擦几下另一只戴着三个大号戒指的手，伸到了杨仪面前，说：“来了啊，我看了你的介绍，不错。咱们先谈谈。”
杨仪起身握手，等对方坐下，重又坐好。
“简历呢，我看了，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你是名校毕业，又留过学，学历背景自然不必说，那我就先跟你说一说单位的情况……行了，没问题吧。你在这等会，我这就去叫X部门的刘经理来，你们也见个面，以后你就跟着他干。”
杨仪还有几个问题想问，见她走得急，就点了点头，只说好。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人事主管进来寒暄几句就离开了，紧接着一只被皮带勒成两层的大肚子进了门。杨仪起身握手，做自我介绍，那大肚子的胖乎乎的手拉着杨仪坐下来，眯缝着小眼睛把杨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简单地把部门的人员构成和业务范围介绍了一下，又开始谈及招聘岗位的工作内容和职责。杨仪正心想着，这领导介绍地挺周全。那大肚子就看似不经意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胖胖的手去够贵妃椅前面小茶几上的干果，说：“来，吃点零嘴儿吧，你呀，就是我们公司要的人才！你就安心跟我干，有我带着，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快速成长的！”杨仪刚想好几句谦辞，一只滚圆的胳膊就落在了腿上，吓得杨仪叫出了声，几颗坚果滚到了远处。
“哎哟哎哟，你看我，手忙脚乱的，见笑，见笑。”刘经理满脸堆笑，胖手在杨仪腿上来回轻抚，掸掉裙子上的坚果。
杨仪一阵冷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经意间发现刘经理的裆部鼓鼓的，就蹭地一下站起来，忙说了些寒暄的话，逃似的离开了B公司。
回家的公交车等了四十多分钟，杨仪却并没觉得漫长，刚刚刘经理似笑非笑的脸色、意味深长的握手，都让杨仪心有余悸。公交车扬起一阵尘土，售票员扯着嗓子报站：“105路车！齐河镇啊！朱吴镇的啊！105路车！”杨仪退后几步捂住口鼻，待尘埃落定，才深吸一口气，上了车。
天气闷热的很，车里弥漫着浓郁的“人肉味”，杨仪找位子坐下来，前面座椅上“阳痿、早泄，就到XX医院！”的广告赫然入眼，在起毛泛黄的座套上令人生厌。杨仪闭上眼睛，归心似箭。她想回去。
一阵呜呜嚷嚷的嘈杂声中，上来红黄两个年轻脑袋，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身黑色紧身衣裤，脚蹬漆皮马丁靴。在人群中很扎眼。
杨仪重又闭目养神，听到两个小伙子坐在了她身后，毫不避讳地交谈着。
“哎，这个不错啊。”其中一个说。
“嗯，还行，胸小了点，估计是A，顶天儿了B吧。”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上车的时候我看那腰挺细的，屁股又翘，是你的菜！哈哈！”这个说。
“是我的菜！哈哈！胸再大点就好了。哎，记不记得上次在职业学院旁边看到的那个？穿黑丝的那个？啧啧啧，那个妞儿，身材真是好！……”
公交车突然急转，差点撞上一辆电动三轮车。杨仪一阵恶心。司机骂骂咧咧地朝窗外吐了吐口水，重新启动车子。骑三轮车的大妈毫无怯色，二人对骂直到互相听不见了为止。
车子到了站，杨仪随两位奶奶下了车，把身后尖细的“那屁股还真不赖”的声音甩在脑后。
两位奶奶小声嘀咕着，时不时地回头来看。杨仪被看得不自在，干脆加快脚步，准备抄到前面，被中等身材的奶奶拉住。
“小姑娘，你是东头杨恒水的孙女儿吧。”杨仪许久没有听到过爷爷的名字了，备感亲切，连忙点头答应。一会儿的功夫，两位奶奶就把杨仪的学校专业、生辰八字问了个遍，临走还夸杨仪屁股大，能生儿子，说要给介绍对象。
杨仪回到家趟成大字，心想，这一天，真累啊。
六月底，杨仪找工作依然毫无进展，薪资福利好点的嘛，要凭关系，不要关系的呢，钱少活多，更何况，B公司刘经理的面试让她疑心重重，每次与中年男士面试官独处一室都让杨仪觉得焦虑。如果现实与理想之间差距太大，是该降低期望向现实俯首还是坚持初衷勇撞南墙呢？杨仪一开始还要筛选一下公司、岗位、薪资再决定投不投简历，后来看着公司、岗位差不多就投了，再到后面，杨仪几乎把网上有的职位都投了一遍。这下好了，杨仪想，能投的都投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