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久立即噤了声,因被看穿了心思,脸上难得的浮现一抹红晕,当初在方家时,顾芳晴和三位长老被她那“脑残”说法吓得一愣一愣的,只有方子玉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他,最是了解这个身体的人,难怪此刻能一眼看穿她心思。
“进屋吃饭吧。”方子玉道:“吃完饭我们去后院看姜太子。”
方初久脚步一顿,面上红晕顷刻褪去几分,抿唇道:“我不想去。”
“哦?”方子玉疑惑,“为何不想去?”
“我……”方初久一时失语,究竟为何不想见那个人,她也说不准,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是怕听到他的声音会想起宫洵,可是后来想想,他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出手救了自己,况且还因此受了伤,无论怎么说都不该对他心生怨恨才是。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去看他,此刻方子玉一问,她一细想,这才惊觉她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双目失明的样子。
皇宫初见,姜宸青衣素指,淡雅如水,俯仰间风华无限。那个时候,他是南沙国太子,大离皇朝来使,她是宫洵的新弟子。
两个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因踏云楼一场刺杀从此开始了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旅程,她想,自己或许早就把他当成了能共生死的朋友,才会一直躲避,不想把自己狼狈的样子展示给他。
“你不待见他?”半晌没见方初久说话,方子玉又问了一遍。
“没。”方初久定了定神,“我只是担心云依一大早就出去,有些心神不宁而已。”
“她武功高,不会有事的。”方子玉眸光闪了闪,宽慰道。
“也对。”方初久笑笑,“是我太过忧虑了。”
二人不再说话,进屋用了午膳后直奔后院。
卫冬正从姜宸房里出来,见到方初久和方子玉一同前来,讶异了一瞬后,颇为不自在的向房间瞅了一眼。干笑道:“少夫人,你来看姜太子?”
“嗯……”方初久随意点点头,问:“他的伤势如何?”
卫冬看了看方子玉,又看了看方初久,咬唇半晌,才缓缓道:“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方初久蹙眉,“我这些天一直没过来,还未知晓姜宸到底伤了哪里,如今听你这含含糊糊的回答,倒像是伤得挺重?”
“有劳初久挂念,我并无大碍。”
卫冬还来不及开口,屋内一道清浅的声音传来,“只是这屋里药味重些,唯恐你们不习惯……”
“有什么好不习惯的。”方初久打断他,“当初在海底墓,多少腐臭味我都闻过来了,难不成还怕这小小的中药味不成?”话落拄着竹杖便探进屋里。
方子玉跟着她进了门,当先看到姜宸露在锦被外的半条腿,伤口处触目惊心,当即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姜宸却霍然抬眸冲他微微摇头,面上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方子玉立即会了意,余光扫了方初久一眼,缓缓平复下心绪来。
“哥哥怎么了?”他那一抽气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方初久的耳朵,她偏着脑袋问,“姜宸是不是伤得很重?”
“皮外伤。”方子玉淡淡道:“我只是许多年未曾受伤,也未曾闻到过这么浓烈的药味,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
“哦,那就好。”方初久放下心来,摸了个凳子坐下,对着姜宸床榻方向道:“昨晚我没有听错,你定然是因为伤口太痛了,待会儿我让卫冬去给你弄些麻醉药给你止痛,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痊愈的。”
“嗯,谢谢你。”姜宸拉过锦被再度盖上腿部。
“我们是共患难过的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方初久嗔怪道:“要说也是我来说,但我不是谢你救了我,而是谢你让我有一个蜕变自己的机会。”
姜宸淡淡弯唇,眼眸中划过异彩,方初久昨夜在外面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全听到了,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若是对自己救她这件事而心存感激,那么说明她没把自己当朋友,可她说得直接——我不是谢你救了我,而是谢你让我有一个蜕变自己的机会。
虽然她仍旧怪他,但能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说实话,至少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有一定分量。
方子玉从进门那一刹的震惊到此刻的平静虽然不过短短一瞬,但心中思绪已然百转千回,尤其是想到堂堂一国太子为了自己的妹妹不惜断腿,他一时失语,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这样一个人沟通,余光一瞥相谈甚欢的二人,忽又觉得此时的自己不说话,不打破姜宸精心维护的平衡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
“哥哥可是还觉得不适应?”他的平静让方初久起了疑心。
“不是。”方子玉尽量敛去心绪,安静道:“我头一次见姜太子,除了感谢他救了你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但见你二人聊得正欢,不忍打扰。”
“倒也是。”疑虑收回,方初久又问:“姜宸,你用过午膳了没?”
“用过了。”姜宸道:“方才卫冬亲自送来的。”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看看师傅回来了没有。”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方初久索性站起身就要离开。
“初久。”姜宸突然叫住她,面色平静道:“我听说你让人做了一套嫁衣。”
方初久脚步一顿,捏住竹杖的手指颤了颤,许久才轻声答:“是。”
“我知道你是要穿给他看的。”姜宸抿唇,“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待你穿上嫁衣,允我作一幅画可好?我想将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画下来。”
咬唇犹豫片刻,方初久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