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近三更,本是万家灯火灭之时,方初久慢慢品尝着翠玉豆糕,无意中却听见后院隐约有痛苦的呻、吟传出来,低沉,压抑,像是极力隐忍克制后发出来的。
她心中疑惑,因为这声音像极了姜宸。
这大半夜的,又只有她一人听得到,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桌上这二位难得有这么个相谈甚欢的机会,她本着不想打扰的精神准备自己去后院看一看。
“初久,你出去做什么?”夏云依见她起身,立即站起来要搀扶她。
“我去趟茅房。”方初久拂开她的手,“你们喝着,我去去就来。”
“你就不怕一个跟头栽下去?”夏云依紧张地看着她,“我担心的是我那善后工作不好做。”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吗?”方初久低嗤一声,“哪有你这么对徒弟的。”
夏云依好抿唇笑道:“你若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兴许我们俩还可以发展发展师徒恋,可遗憾的是,现实的残酷让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不感兴趣。”
“……”
方初久甩开她,自己拿着竹杖出了门,因她要去茅房,方子玉也不好跟随,只得柔声叮嘱了几句。
出了房门,方初久慢慢探向后院,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的确是姜宸无疑。
她进了院子,寻着声源处来到姜宸房门外,他似乎警觉到有人前来,用东西塞住了嘴巴不让声音传出来。
“姜宸,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先前夏云依说他受了伤,她因介怀宫洵的事没有进来看望,方才听那声音,像是痛极,心里生出几许歉疚,不由分说便要推门而入。
“没……没事,你早些回去歇息吧!”姜宸讶异于方初久的突然到来,牙齿死死咬住锦被,将幻肢痛忍回去一些,心里却涌过丝丝暖意,她能来,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和满足。
“你真的没事?”方初久侧耳听着,“若是伤口处难受得紧,你就跟我说,或者告诉云依,她医术高,定能让你尽快痊愈的。”
“嗯,我知道。”拉下锦被,姜宸看着纸糊窗外的那抹黑影,暗沉的眸子亮了几分。
方初久回来的时候,夏云依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
“哥哥,我不方便,你送她回房吧!”方初久坐在桌子前,嗅着一屋子的酒味,微微皱了眉头。夏云依向来是个千杯不醉的主,千日醉都没能让她醉半分,小小的一夜雪又怎可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方子玉站起来走到夏云依面前,一时有些无措。
“她向来不是迂腐的人,不会与你计较那许多礼节的,你只管抱她回去。”感觉到方子玉的犹豫,方初久调侃道:“或许你还可以听到她酒后吐真言。”
方子玉眼皮跳了跳,终是不再犹豫打横将夏云依抱起。
夏云依长发散乱趴在桌上,被方子玉抱起来时如同寻到久违的温暖,趁着醉意低声咕哝了几句一个劲儿将头埋在他怀里,水蓝锦袖上沾染了些许酒液,迎风回旋开淡淡的香味。
方初久空洞的眼神朝着门口处,不用想,这两个天生酷爱蓝色的人此时定是一道绝妙的风景。
“放我下来吧,我想吹会儿风。”
出了门,夏云依半醉半醒地偏过头,挣扎着想要脱离方子玉的怀抱。
“你醉了。”方子玉低眉看着她,眸中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浅,并无半分亵渎,“再吹风会头痛的。”
“唔……”夏云依蹙眉伸手揉了揉额头,手指还搁在脑袋处,眼睛已然阖上睡着了。
将她放到床上,掖好被角,方子玉又担心她待会儿会吐出来,只得静静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眼风时不时扫向帐子垂下的床榻,确认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他才站起身回到方初久房间。
“这么快就回来了?”方初久一直没有睡意,趁方子玉出去又摸着酒坛给自己倒了两杯,“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方子玉走过来坐下,弯唇笑道:“偷听很不道德。”
方初久两指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道:“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我知道,可是经历了宫洵的事后,我更加懂得珍惜眼前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她顿了顿,“当初在青州城我跟宫洵还有云依各自摇了天机老人的天命签,云依的签不好,当时我们都不信,可自从宫洵出事后,我就越来越担心……”
方子玉面色微变,“你们的签文都说了什么?”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方初久黯然道:“这是我的,天命签说我是凤,是天命所归,与宫洵不过是半路姻缘,又或者说隔世姻缘,我只希望下辈子别让我那么久才遇到他。”
“幽澜,我不知道怎么劝解才能让你放下这段情,或许你永远都放不下,可是你这一辈子还很长,若是觉得一个人走太累,就停下来看看沿途风景,或许中途还有能让你惊艳的,能陪你走完全程的。”拍了拍肩膀道:“如果你还是放不下,那么哥哥的肩膀永远借给你,我不求别的,只愿你能安好。”
听到这么暖心的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方初久眼睫湿润,这一刻才觉得哪怕前路坎坷,鬼蜮森森,她也能坚持走下去,只为一个人许诺永远将肩膀借给她,而这种情,正是她丢了一个前世,寻了一个今生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