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钱氏也不多话了,爬起来便往外走。“你做下的事情千万不要让翠丫头知道,你是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学了你的阴狠毒辣吧。”钱氏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赵氏又说了一句。钱氏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回头也不说话,而是昂首走了出去。
翠儿当然不会知道,若不是给逼得没办法,谁愿意做这些害人的勾当!姨妈哪里明白,过去在钱家的生活,那些过往那些手段她一点也不愿意想起。谁知道当年的一切父亲其实都知道,而且还通通告诉了姨妈,真是可恶!有这么害自己亲闺女的吗?
那些事姨妈一早知道,那么表哥知道吗?表哥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姨妈收留了自己,那她应该没有让辛家的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一定是这样。对,不然表哥不会怜惜自己自己也不会成功引诱了他。可是这一回自己害了表哥的子嗣,他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自己。不怕,满府里除了姨妈就没人知道是自己害的冯氏,姨妈方才说的很清楚,她不会告诉别人的,所以表哥那里不用担心。
难怪当年姨妈一看到自己和表哥在一起游玩说话,便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将表哥叫走,她一定是听了父亲的话不喜自己防范自己。亏得自己这些年还一直在设想若不是老太爷瞧上了陈氏一心要跟陈家结亲,表哥的妻子一定会是自己。现在看来没有陈氏姨妈也不会同意表哥娶自己,她一开始就看不上自己!
京里的少年就是不同,表哥清俊温文,说话的腔调叫人着迷,连喝茶的姿势都那样的雅致。起初来到辛府的时候,自己说话做事无一不小心翼翼,生恐露了乡下人的做派叫人耻笑了去。晚上躺在床上则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忘掉过去的一切从新开始。这里没有人会算计自己,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挖空心思想着怎么防范怎么反击。那些鬼蜮伎俩那些阴私手段都不需要更不能使出来,不然会被赶出这福窝的。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表哥便到了娶亲的年龄,然后由老太爷做主娶了陈氏。大家都说这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自己只能黯然神伤,面上却还要强装笑脸。然后自己也到了可以许人家的年纪了,姨妈说了几户她认为不错的人家,可自己一个也瞧不上,自己不想嫁给除了表哥之外的男人,更害怕嫁了人之后自己又会过上那种不是被人算计便是算计人的生活。
韩氏的话最终让自己下定了决心,自己的算计成功了,如愿留在了辛府留在了表哥和姨妈身边,自己为此暗自欢喜了好几年。可是后来却越来越迷茫了,当初算计表哥这一步棋到底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钱氏抬头望了望天空,刺目的阳光使得她头脑一阵眩晕。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心道:若是起初便没来辛府没碰见表哥,那么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那个细眉细眼总是温和笑着的少年的身影又浮上了她的心头。
别想了,别想了,钱氏大力摇晃着头。守在院子里的李婆子见她神色怔忪眼睛红肿,凑过来问道:“钱姨娘是怎么了,身子不舒坦?”钱氏不想搭理她,含糊地点了下头便急匆匆走了。李婆子担忧地跑进屋内道:“老奴瞧着钱姨娘竟是哭过一场样地,姨甥两个说了什么伤心事了吗?”赵氏语气淡然地道:“说什么,不过说了些过去的事情罢了。我要去小佛堂念下经,过去伺候吧。”
赵氏所谓的佛堂,不过是一间供奉了一尊半人高的观音塑像的房间而已。赵氏多年守活寡,早年前便请了这尊观音在屋子里,没事的时候便坐在菩萨跟前打坐念经,算是打发难熬的时光。李婆子点上香摆好蒲团拿来经书佛珠,一切都打点好之后,赵氏冲她挥了挥手:“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让她们无事不要来打搅我。”李婆子点头下去了。
赵氏拿起经书念了两页便念不下去了,她索性将经书放下,双手合十冲观音塑像拜了下去,嘴唇翕动忏悔起来。她真是对不住辛家的列祖列宗,对不住一心扶持她的婆婆。身为辛家的长房长媳,明知道有人残害辛家子嗣却还要包庇隐瞒,更可恨的是那害人的人还是她接进府里来的,她实在是罪无可恕!
当初钱家姐夫告诉她钱氏的种种劣迹时,她还怀疑是姐夫为了甩掉女儿而故意编造谎言丑化自己的女儿。心里想着就算外甥女真的如姐夫嘴里所说那般狠辣,那也是被家里人尤其是继母给逼的。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一个孩子。而钱氏到了辛府的言行举止为人作派更加坚定了她的怀疑,这孩子胆小怕事温柔良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下那狠辣之事的人。
钱氏唯一让她不喜的恐怕就是太爱粘着大郎了,她母子几个的处境决定了大郎将来需要借助岳家的助力,他和钱氏亲上加亲是不可能的。那样的话别说老太爷不高兴,就是她自己也万万不能答应的。于是她变着法儿地阻挠钱氏靠近大郎,直到大郎成亲娶了陈氏生了孩子她才松口气,然后一门心思地替外甥女张罗。谁知道,谁知道钱氏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下那等丑事,然后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连让大郎纳了她!
为此陈家不高兴,老太爷不舒坦,韩氏看了笑话,自己左右不是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当时她只想着事态平息没工夫去细细琢磨,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钱氏的心计手段,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证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钱氏还是个未许人家的姑娘家啊,居然心机深沉到这等地步。一方面乖顺地听自己介绍那些将来可能是她夫婿的人选,一方面却在计划怎么引诱大郎。这样看来当年钱家姐夫所说的话只怕是真的。
有了那样的认知,她曾经短暂地冷落过钱氏。可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女,陈氏又那样强势,一来二去地她的怜悯之心占了上风,疼爱钱氏又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了,直到她这回害了冯氏!要说痛恨,在钱氏心目中冯氏绝对比不上陈氏,只不过陈氏跟前伺候的人多且精明,她找不到机会罢了。想到这里赵氏打了个冷战,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哪一回陈氏疏忽了呢?陈氏不是冯氏,钱氏敢打她的主意,不管暴露与否,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提醒陈氏小心防范她,可如何开口?赵氏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掌心,自己当初怎么就心软将她接来呢?这分明是个祸害呀!怎么办,自己又不能将她日日拘在自己跟前看着,赵氏忧心忡忡后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