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追云（二）
玉滢换了身衣服，和袅袅一起向鹏莽古林深处走去。
本以为又要走好久才能感觉到生命气息的存在，可这一趟没走多久，袅袅突然紧张兮兮地伸手拦住了玉滢，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只见她的耳朵动了动，耳廓变成了绿色。说白了，她本就是一只契兽，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各项感觉器官要比神女敏感的多。
“公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们。像是……像是，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是只蛮强的契兽，你看，我们要不要过去？”
玉滢垂目看看她那紧张兮兮的表情，微微勾了一下唇说道：“怕什么，你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说起来，契兽好歹还顾及一下我的身份，没事，走吧，去找它。”
“嗯。”袅袅点了一下头。
虽说东尤皇、娄幽亲自带队的队伍早已回到他们的地盘，可不代表他们的势力就这样跟着他们如来时那么悄无声息的撤走。
他们组成的不同队伍在鹏莽古林、死泉森林这两大契兽聚集处进行各种猎捕活动，将捕到的契兽带到各个地区高价贩卖。
各王室碍于东尤皇族的面子并不多加阻挠，尤其是紧挨东尤至尊殿的庞镆帝国，反而对此举多加鼓励。
这些举动都导致东尤族的势力越来越猖狂，幽冥殿的嚣张绝不在其下，红蛇会更是把他们的帮派从紧邻海皇帝国的圣兽城迁到了七湖镇附近的药街。
令世人奇怪的是，往往最为猖狂的罗刹门最近倒是十分安静。
这些国家里面倒还是刚辛帝国受的影响要小一些，主要还是因为郦铎给他们挡了大部分的风波。
这才两个星期，古林里的东西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修为高的契兽那些人不敢动也动不起，可修为尚浅的赤蚕、粉娇娥等等尽被抓去。
看着眼前一个个鲜红的赤蚕蛹在被人踏平的林地上，随意散落着，已经死了多时，两只被扒了皮的狐狸，玉滢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几刀，痛得不能呼吸。
掏出贴身的匕首，在手心里狠狠划了一道，既然当时她救得袅袅，现在就一定能救的这些生命。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蓝眸中划出，跌到手心，与鲜红的血液和在一起。
她使劲把血挤到赤蚕蛹的身上，却不见它们活过来。
无尽的失望滑过她的眼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起作用的吗，刚快活过来呀，我求求你们，快动一动吧。
袅袅在一旁已经口不能言，心痛到快要窒息。这些都是她的同类，却遭此厄运……她颤巍巍地伸手扯下自己的衣袖为玉滢包扎伤口，看着神女红肿的眼睛，简直再呼吸不了。
“小姐，它，它们已经死透了，谁的血都没用——”
玉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袅袅，极其自责地说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神女，却抛下父母、朋友、本该由我来守护的一切。我对不起它们，都怪我。”
只见玉滢将带血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催动神之印变成了自己本来银发的模样，跪了下来，一字一顿悲痛地说道：“我，尹玉滢，以神女的名义起誓，不论怎样都会活下去，定会屠了所有良知泯没的人，为诸位，报仇雪恨——”说完，磕了九个头。
大片大片的泪泽淌下来，银发散在地上，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所以她不能逃避更无法逃避。
不能懦弱，袅袅还在她身后。
因为从今以后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所以才更要成熟，才更要咽泪咽血，才更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因为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因为——
总有东西要人去守护。
袅袅寻找着那个微弱的声音，带着玉滢行了半日，终于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伏在树下，浑身尽是血痕。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当玉滢走到它跟前的时候，还未干的泪眼中又泛起了泪光。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狼狈的模样看上去与平日判若两人，沙哑的声音颤抖着，一对琉璃眼写满了痛苦。
“冕下，原谅我，不能站起来给您行礼。”她轻轻地弯下身子，蹲在它的身旁。
“不用，你别动，我给你包一下伤口。”抹了一下眼泪，她扯下袅袅刚刚为她包扎的布条，又是鲜红的血液，她将手凑到那白鹿身上的伤口处，忍着疼让血一滴滴流向它的身体。
一眨眼，那白鹿摇身从兽形变成了一个白裙美妇，裙上尽是血迹，身上高贵的气息显示出它与众不同的血统，气度雍容，眼角一朵银玫瑰，却单膝跪在了玉滢的面前。
“冕下，我知道，我活不成了，可是，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变成一片白色花瓣跌在地上。
“你说。”
“请你让我做你的第二契约——”
袅袅跑到前面一把打掉了白鹿拉着玉滢的那只手，瞪着她说道：“不行！你为了活命也太自私了，知不知道，与你签订契约只会使神女的修炼难度大大增加！”
“袅袅！”玉滢有些生气地说，又看向白鹿，“为什么？”
“我的孩子被青狼君的人抓走了，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你认识他的，你认识的，他还带你去过好多地方！求求你，答应我，答应我！”她双腿跪在了玉滢面前，一双眼睛里尽是泪水。
玉滢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戳成了窟窿，那只粉鼻头的小鹿，竟然也被紫辰的人抓走了。看着眼前那狼狈又憔悴的身影，她的鼻头一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姽婳走之前，是否也曾这样跪在他们的面前，求他们放自己一马？
白鹿还在不停的说着：“我是西北这只神鹿族的鹿后，修炼了有上百万年，虽比不上你的第一契约，但绝不会拖你的后腿，只求你让我再见我儿一面，求求你……”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上古遗留下来的鹿后，只是为了再看孩子一眼，竟可以放下身段这样低三下四的求自己，尹玉滢，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好，我答应你。”
白鹿并不是什么具有极强攻击力的契兽，论起防御力，那更不行。可是，它的速度够快，够敏捷，而且它作为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兽，更有一定群体治愈和通灵的能力。
玉滢不是傻子，从刚才起誓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不愿做老好人。
“从前用稚嫩淘气包裹内心的成熟，因为不需要。现在用故作的成熟包裹内心的天真无邪，因为不得已。冕下，你变了。”这是鹿后化为玉滢右手大拇指上银白色戒指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玉滢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不做任何评价。
她望向已经距离不远的巨榕，眼底竟有一丝畏惧。说实在的，她害怕，他害怕看到那儿的一切，看到物非人非，看到她的房间，看到她的回忆。
“小姐，咱们还回云上界吗？”
“不了，我在这里看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