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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术后住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出院了,医生再三的嘱咐要定期来做检查。
王宇尧没有上学了,夏正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回去一是多陪陪父亲,二来需要熟悉夏氏酒业的工作业务,帮着父亲管理分担。
文一和王宇尧送回了王梦,天色渐晚,他又开车送文一。文一本是拒绝的,可是天色渐晚王梦怎么说也不放心。
他清瘦了许多,却还是很精神的,车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文一第一次觉得和他在一起有了尴尬。
她静静的遥望着天际那颗最闪亮的星子,心里好像空荡荡的。她摇下车窗,不再去看,而是闭上眼睛,感受这夜风轻柔的抚摸。
“王一。”
文一闻声,僵硬的侧过头,他的面无表情,目光看着前方,久久道:“我随了父亲的姓,以后我便是夏宇尧了。”
不知为何,听他说以后便是夏宇尧的时候,文一只觉得眼前的人此刻好陌生,好陌生...
她全身颤抖了一下,像是有电流经过,连同神经都有些麻木了,“哦。”
霓虹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没在多说话,甚至也没在过问王梦的手术费是从哪里来的。
夜风习习,这个季节的风本是暖暖的,可迎面而来的为何有些刺骨的冷呢?
王宇尧忽然在路边停下车,他的双手不曾离开方向盘,目光依然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前方,“我就送你到这里,走两个路口就到了,若是他又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一定又为难你。”
窗口吹进的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她的眼眸都在颤抖,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嘴上也只是应了一声。
她开车门下车,身后传来王宇尧有些沙哑的声音,“路上注意安全,我永远是你的王宇尧。”
文一回身,车窗已经摇上。
王宇尧的车没在多停留片刻,绝尘而去。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他强忍着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几乎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车镜里她们的距离开始拉长,她的身影开始缩小,最后..看不见。
第一次,他丢开她。
放手竟是这般心痛..
那时,是多想活在记忆里,然而..谁都回不去了。
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有些摇曳,很快的,她便看不见那辆黑色的轿车。
就那样从她的视线里消失掉。
并不是心如刀绞的疼痛,而是心脏里似乎被抽走了一块的难受。
文一仿佛处在混沌的状态里,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良久,这种缺失的感觉始终不曾消退。
人来人往的街头,她头一次感觉这样的孤单。
从那次在医院以后,王宇尧对这段感情三缄其口。
行走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的身影看着有些寂寥。
迎面过来一个玩滑板车的男生不小心将恍惚的文一撞倒在地,她膝盖着地,先是一阵的麻木,后来竟是皮肉破裂的疼痛。
男生折回来,扶起地上的文一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轻微的‘嘶’了一声,由他扶起,眉头紧蹙却还是说了句,“没事。”
“哪个,我不是故意的,没大注意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文一挥了挥手,“没事。”。
他将文一扶到台阶上坐下,摘去头上的鸭舌帽,“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可能破皮了。”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眼睛盯着地面,心里有些委屈。
他从来不会丢下她的。
他不要她了。
不自觉的热了眼眶。她是不是太自私了,想要陆子亦的爱,想和陆子亦在一起,却又又不想和王宇尧疏远。
身边的男生见她眼眶溢出泪水,一时急得结巴起来,“那个..我...我..我还是送你去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皮肉伤而已,会自己结痂好起来的。”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却是很熟悉,男生试探的叫道:“大..大姐?”
文一被这么一唤,微微的扭头,眼前的男生熟悉得很,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男生有点失落,随后他比手画脚的帮文一回忆着,“我是许延啊,弹吉他那个,就是唱歌那个,想起来了吗?”
那晚喝了酒,又是短短一面,文一哪里还记得,跟着他的提醒回想着,许延忽然说道:“零度恋情。”
零度恋情?
零度恋情!
是他?
“那个驻..驻唱歌手?”
“对啊,就是我。”许延挨她坐近了些,“我还以为我们不会见面了,想不到还是有些缘分的啊。”
文一干笑一下,就是这个半大男孩将她给灌醉的,她轻轻的往旁边挪了挪,他却是一个劲的凑拢,“你叫什么名字?这次一定得告诉我了。”
不等文一说话,他追问,“你上次过后就再也没来酒吧了,你住哪儿的?在哪里上班?我可以找你玩的。”
文一挪动了一些,伸手抵住他的手臂,“你一个一个的问,我一个一个答。别..别离我太近了。”
他听完反而凑得更近了些,“怕什么?我又不是坏男人!”
“可我是坏女人!”
许延顿了顿,打量她一番,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坏女人?你哪里像个坏女人?诶,你上次不是失恋了嘛,现在有没有新欢啊?”
“啊?”
文一有些怔神,这个半大的男孩,说话总是这么前卫这么个性。
她看了看他的滑板,还有今天的穿着,这身样子倒是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好吧,我一个一个问,你叫什么?”
“文一。”
“你多大?”
“快二十。”
“你是干什么的?”
“学生。”
“我也是学生诶。”
文一白了一眼,这难道也是缘分吗?
“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没?”
“你才多大?怎么这么八卦?”
“我十五岁,这哪里是八卦了,我就觉得你有意思,我关心你嘛。”
“我不要你关心!”
“那你有新男朋友了没?”
“没新的。”
他伸手说道:“把你手机给我。”
“干嘛?”
“你给我就是了。”他说着就翻过文一的包,取出手机存上了自己的号码,并没有递还到文一的手上,而是又装进了文一的包里。
“现在你有我的号码了,以后我就可以约你出来听我唱歌,喝酒..”
文一解释道:“上次去酒吧是凑巧,我不是特意去喝酒的,也不是特意去听你唱歌的”
“你能不能不要说实话,你这样我很尴尬诶。”
文一无语,“你这样我也很尴尬。”
“都快一个月了,我天天在酒吧唱歌,总也见不到你,我问吧员你被谁接走的,他也只说不记得了,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文一睥睨道:“你几年级啊?”
“高一。”
果真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是那晚他在酒吧唱歌的神态真的是错觉吗?
文一抬了抬脚,裤子的摩擦还是还是将她疼的额头冒细汗。
“很痛吧?我送你上医院包扎一下吧。”
“算了,瞎花钱,回家自己包一下就好了。”
许延那清亮的眸子盯着她的侧脸,心里一股莫名的情愫涌动着。他取下肩上的双肩包,倒处一堆的零食,“我把你撞伤了,我请你吃零食。”
“哇..”他的双肩包里倒出的一堆零食惊大了文一的嘴,可乐薯片什么都有。
她本就是个好吃的人,遇见这么多的零食眼球都挪不开,“都能请我吃吗?”
“都是请你吃的。”许延开了一瓶可乐是递给文一,自己又开了一瓶,他举起易拉罐问,“我们是不是朋友了?”
文一停下准备进嘴的薯片,对上他的眼睛,戏谑道:“这是小学生的交友方式吧?”
他的易拉罐碰上文一的易拉罐,强调道:“我是高中生!”
文一不在多说话,喝了一口可乐后便沉在身前的大堆零食里。
昏黄的灯色下,两人坐在台阶上,大堆的零食饮料,许延一刻也安静不了,继续问道:“你前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没有前男友!”
“你刺激受得蛮大的哦,都不承认。”
真是个好笑的家伙,总是一副将她看穿的样子。文一看去,容貌不是俊逸,但也是阳光帅气,洋溢着青春气息。他的手指修长,每个骨节分明,弹吉他的果真修长好看,但是和陆子亦的比起来,应该还是陆子亦的好看些。
“你在想什么?想前男友?”
文一长长的叹嘘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的空袋子。又拆开一袋她想解释来的,可话到嘴边又停下,只是说道:“我们可以聊些别的吗?”
“当然可以啊。”许延看她一袋接一袋的拆封,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真是不可思议,她这么小的个子怎么这么能吃?
“今天怎么没去唱歌?”
他收回视线,“遇不到你这样的有趣的人,没意思。”
“你准备这么多的东西是要上哪里露营的吗?”
“露营?”许延想了一瞬,“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今晚就露营吧?”
“啊?”还真是异想天开,她不经意的问道:“几点了?”
“快十点了。”
“什么?”她惊呼,心想这下完了,陆子亦说了九点之前要到家的,他不许她和王宇尧待得太久。
怎么今晚没来电话?
也就是说陆子亦现在还没回家?只要赶在陆子亦前回到家,她就能躲过一劫。
她慌张的起身,“我..我回家了。”
“怎么?你妈妈还查房啊?”
“是有人查房,不过不是我妈。”她扯着摔伤的脚,有些不方便弯腰将地上的零食捡起往他的背包里装,“你也赶紧回吧,不早了,学校该关门了。”
“你真的不用上医院吗?”
“不用,快收拾,回去了。”她可不想回去晚了挨批。
许延满脸的不情愿,不慌不忙的往包里装。
他低声嘟囔:“没劲!”
文一装进最后一袋,拉上背包的拉链,递给他,“你嘀咕什么呢?再晚你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公车了。”
他的一只脚搭上滑板,“我不用坐公交,这个可快着呢。”
“那你继续待这吹夜风吧,我回了。”
文一扭身,她的左脚膝盖不太方便的僵直着,一走一动,布料的摩擦很是疼痛。
“诶?”许延一手抱起地上的滑板,上前扶着她,“我送你回去吧。”
这时的许延已经比文一高出一截。
他扶上她的手臂,文一微微一愣,这一瞬是那么的熟悉,好像身边的人是王宇尧。
“走吧。”爽朗的声音被夜风带到她的耳边,她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眸子,他只是露出很温暖的笑容。
她的眼神躲闪,只是点了点头。
刚才忘却的伤感瞬间又浮现,那种缺失的感觉,究竟该如何添补?
他们..再也不似从前了。
有的人...有的感情..始终不能兼得。
沉暗的灯光照射下,两人的背影渐渐缩小,许延扶着她一瘸一拐的走过两个路口。
到了小区外,文一说道:“就送到这儿吧,早些回去。”
“我还是把你送到家吧,你看你这..”
“未成年,你再晚些可就得翻墙了。”
“翻墙就翻墙呗,我经常翻的。”
“哟,你这还自豪起来了,翻墙很光荣啊?”
“虽然不光荣可也不丢人啊。”
“你、”文一看向许延,当看到他身后那熟悉的人影时,让她的身子猛烈的一阵颤抖,脸色紧张起来,眼睛凝聚着视线。
许延顺着转身看去,不明所以的向文一问道:“这是谁啊?”
她没有回答,有些慌的抽出搭在许延手上的手,她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陆子亦,“你也刚回来啊?”
陆子亦抽出裤兜里的双手,上前将文一往自己的怀里一带,他质问许延,“你谁啊?”
“你又是谁啊?”许延将陆子亦的手掰了掰,“你松开,别这么不礼貌。”
“礼貌?”他冷笑一声,“谁不礼貌?你扶着我女朋友,谁不礼貌?”
“女朋友?”许延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没新男朋友的吗?”
她的眼神游离,“我的确没有新男友和前任啊。”
“那他?”
“她从来就我一任。”陆子亦带着一丝傲娇,就好像在告诉许延:这是我的女人,一直都是我的女人。
“他是谁?”陆子亦低头对怀里的人问道。
她吞吐道:“那个,隔壁学校的高中生。”
许延的气势也不输陆子亦,他对视着,“我们是朋友!”
这让陆子亦有些好笑,不知为何,陆子亦面对着许延和王宇尧是不同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许延并不能威胁他和文一,而王宇尧却是个危险。
“谢谢你把我的女朋友送回来,她现在到家了,你也回去吧。”陆子亦拥着文一欲走,她的目光对上许延,示意告辞。
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许延的声音,有些急,“你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这倒让陆子亦更加的好笑了,嘴唇微微勾了起来,“我不会引狼入室。”
许延哑口无言,驻在原地,只看着前方的两人没走几步,陆子亦便将文一打横抱起。
这一幕看得许延心里酸酸的,随风还飘来陆子亦的声音:“别想着打我女朋友的注意,回去好好玩滑板车吧。”
忽然来的这阵风,怎么还有些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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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轻点,痛..痛痛....”文一左脚抬在茶几上,陆子亦替他将裤腿挽上,牵扯着让文一直呼疼痛。
“知道痛你还大晚上的在外晃悠。”
皮肉撕扯的疼痛让她双眸含泪,“我们都没注意到,就撞上了。”
“我说让你早些回家的,你就和那小子玩到现在?”
“啊。”
他停下手里挽裤腿的活,双眸阴鸷,“不把老子的话当回事是吧?”
她泛着泪眼,可怜巴巴的,“就是晚了那么一点嘛,我都受伤了,你能不能先给我处理下?”
面对她的眼泪,他毫无抵抗力,无奈的睨了一眼。从茶几下拿出剪刀,文一清楚他是要将膝盖处的裤子剪开,当下便阻拦道:“诶!这条裤子是好的不能剪!”
“还处不处理了?”
“处..处理。”
他将布料剪开,膝盖处已是擦掉一大块皮,腥红的血肉陆子亦看着都疼。
他拉出药箱,棉签轻微的触碰便疼得她抽搐,只是简单的清理一下包扎起来。
“你怎么也才回来?”
“周桓看的店子定下了,准备装修,叫我一起去看看装成什么风格的。”
他们开酒吧装修什么的文一都不懂,也没在多问,她放下茶几上的腿说道:“你多久没去上课了?”
“你不也是很久没去上课了。”
“我是办了休学的,王梦也出院了,我明天就去上课。”
“那我也明天就去上课。”
她听完只是心里暖乎乎的,笑道:“你要不要这样啊,我不去你就不去?”
他俯过身来,五官离得特别近,眸子尽显深情,“闭上眼睛。”
“你要干嘛?”
“让你闭上你就闭上。”
文一轻轻合上眼,好像...他的衣间传来淡淡的烟草气息更好闻了。
许久,耳际才传来他的声音,“你又吃垃圾零食了。”
她睁眼,他眼中依旧带着爱意,嘴角是宠溺的弧度,但这个笑..有些狡诈。
文一牵着衣领闻了闻,对上他的眼睛,“你属狗啊?我怎么闻不到。”
“下回不吃我就闻不到了。”他开始说的还有些认真,后面却又是戏谑她,“别跟着未成年吃太多的垃圾零食,吃多了脑子会不好使。”
“诶?”文一双手环上他的后脖颈,面与面离得更近了些,“我都已经是你女朋友了,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他转题道:“把眼睛闭上。”
“不要。”
“快点。”
她可不想消耗光陆子亦的耐心,再他又一次的催促下她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陆子亦将她抱起,走向了侧卧,房间里很明亮,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
她依然在他的怀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好了,睁开眼睛。”
她闻声睁眼,亮晃晃的卧房已经改造成了女性的储物间,身前半开的衣橱挂满了白裙子。
她有些傻眼,满橱的夏裙,白得刺眼。
她惊讶的表情渐渐消失,后来神情有些呆滞甚至没了表情。
她挣下陆子亦的怀,光脚触地已不知冰凉。她感动眼眸泪光闪闪,这样的场景只是在她幼年时的梦境里出现过,如今就在眼前。
好不真实..
一切都好不真实。
她伸手拉开了衣橱的另一扇门,里面挂的是一条格外熟悉的白裙。空荡的橱柜里只有那一件,很显眼。她回头直勾勾望着他,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一颗颗下滑。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别急着谢我,这件只能看不能穿。”
她破涕为笑,然后却又是嚎啕大哭,她拥着他,紧紧的拥着。
她越发的爱这个男人了。
陆子亦低头,下巴磕在她的头顶,拂了拂她的长发,“你父母没能给你的我都给你,就连我也毫无保留的全给你了。”
在他的怀里低低抽泣,她不再言语。
单独的那扇橱柜里挂的是王宇尧上次送的白裙。
他以霸道的口吻,“以后你的裙子只能我买。”
怀里的她点点头。
“只能穿我买的。”
她依旧点点头,在他的胸间蹭了蹭湿漉漉的脸,陆子亦嫌弃的说:“别把鼻涕擦老子衣服上了。”可他还是把她圈得死紧。
她轻轻的侧了侧脸,朦胧的双眼朝橱柜看去,似乎那缺失的地方在慢慢的被填上。
她沉思了一会问道:“你..看着不恼不气吗?”
“看着却是挺生气的,不过...岂不是为难了你。”
她仰起头,目光相撞,“谢谢你。”
那晚,陆子亦去洗漱的时间里,文一将那条白裙收了起来,放进精美的礼盒中,搁置在橱柜深处。
有些人,有些事,需要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