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过后,萧家彻底没落,宫里传出流言,新封德妃已经疯了,据说跪在乾光殿前一天一夜,为萧相求情,然被皇上以圣旨驳回,几度于宫里昏阙、大哭。更曾呈上陈情书,听说言辞恳切,执意认为此事别有隐情,萧家是被陷害的。皇上依旧不闻德妃所言,更将她软禁宫中,令其不得私下与萧昱见面。德妃顿时崩溃,已然神智不清,被太后安置于冷宫,不得随意走动。
萧家在一夕之间顷刻败落,谁也想不到,离最高的荣耀只差最后一步之时,便如此湮灭。群臣自此皆小心谨慎不敢多言,萧氏党羽更是深怕受到牵连,急忙与萧家划清界限,更有甚者,向皇上呈交萧昱的罪状,以求自保。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就是如此了。
现在摆在我面前已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将我手中的证据全都交出去,尽快了结当年之事,就算白家有何动作,只要当年之事平反,都不能奈我何。
我走到密室里,将我在付宅找到的木雕字刻和朱氏兵法集录以及时莫的刑部手稿全都取出。既然萧家已无回圜之势,那我便送他最后一程。
我定定的看着这些证据,眸目一暗,呵,白珏说的不错,我便是要与虎谋皮。
九年前,我苟活至今,便是为了今日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我又岂止是谋皮,我是要杀虎。
我平静的将这些东西收到锦盒里,拿出锦盒,走到厅堂,我看向暗处,轻声说道:“大叔…?”
紫月果然现身,从窗外推窗而入,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锦盒,朝我挑了挑眉。
“把这锦盒交给皇上,不管用何方式。”我静静的说道。
紫月一怔,略一思索,有些顾虑:“宫内侍卫森严,恐怕不容易办。”
我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办得到呢。”我顿了顿,又道,“连入掖庭狱都来去自由的凤将军,你居然会办不到?”
紫月皱了皱眉,朝我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凤紫月,你瞒了我三年。”我低下头,终究还是说了出口。
“……”紫月身形一颤,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双肩松垮下来,长叹了一声,“你果然都知道了。”
“我告诉过你,自你在平遥回来之后,我便告诉过你,我全都知道了。”我定定的看着他,握着拳头,紫月三年前来到我身边,便是奉皇帝之命,不管是监视还是护佑,我皆接受,毕竟这已是我与曾经的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而我,宁愿当成他是在护我。
“呵。”紫月苦笑一声,“当日你知玄汐的身份之时,我便知道,你必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也说的不错,玄汐向你出手之时,我并未及时拦截,只是想看你会不会躲罢了。”
“我也如你所愿,不是么。”我静静的说道,看了他一眼,“你我之间,无需多言,便已知彼此心意,坦诚如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甘心啊。”说罢我转身走向窗前,窗外的梅花盛放,映在我眼底,我想起初雪那日,雪花晶莹剔透轻柔无瑕,转而我看了他一眼,继而说道,“三年前,你我皆是落魄流离之人,我想起来,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狼吞虎咽的吃着我的暖锅,那样子真是滑稽极了。”
紫月握了握拳头,看着我的背影,他也开了口:“三年前,我奉皇上之命,找到你,为你排除万难,助你登上侍郎之位。护你性命,保你万全,虽是皇上的旨意,”他顿了顿,“可我也越来越在意。我知终有一日,皇上会等不及的。如今,便是时候了。”
“……”我回身看了他一眼,不禁默然。我苦笑一声,抬手撩起耳际的碎发,轻声说道,“等?等什么?我以为他早已不记得我了。”
“晋国宫中,六宫虚设,只有一个瑾妃,再加上如今的德妃,你以为皇上真的全都放下吗?你以为六宫虚设只是皇上不屑利用女人吗?你以为他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让我来护你就是监视你吗?你以为你权衡朝堂就只是为求自保吗?”紫月一步步朝我走来,他缓缓说道,看着我眼底的惊异,他扯了扯嘴角,“你别再欺骗自己了。你护佑顾家,便是为了保住皇上的重臣。而我即便是知道你们彼此的心意,可我,还是会情不自禁……”他咬了咬牙,没有继续说下去,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我不由得一怔,扯了扯嘴角:“三年了,就算我来到他身边三年,他也始终不提当年之事,如今也有了两个妃子,我与他,已经是回不去从前了。”我顿了顿,瞥了紫月一眼,“你说他在等,我又何尝不是在等……”
紫月走到桌前,拿起锦盒放到衣内,低声说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
……
乾光殿,密室。
“属下已奉皇上之命,助侍郎查清当年之事,此乃证物,请皇上过目。”凤紫月单膝跪地,将锦盒奉上。
皇上打开锦盒,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可有话带来?”
“并没有。”
“……也罢。”皇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左手掌心上还绑着纱布,继而叹了口气,“你将朕拟好的诏书送去大理寺,办好回来复命。”
“是。”凤紫月拿好诏书,纵身离去。
彼时乾光殿正殿外正传来一声唱喏:“太后驾到。”
太后一身华服轻移入殿,皇上忙从密室里出来,进入正殿,向太后行礼道:“母后万安。”
“皇儿,”太后摆摆手,示意清宁嬷嬷将手里的参茶放到案上,“近日里萧家的事,皇上烦心了,哀家实乃深宫妇人,帮不上皇上什么,这杯参茶里所用的人参尚算精品,哀家吩咐清宁泡了一盏,皇上多进补吧。”太后瞥见皇上左手上的纱布,皱了皱眉,“皇上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昨夜里太过烦扰,哀家竟未注意到。”
“小伤而已,母后无需在意。不过是昨夜里气糊涂了,被杯子的碎屑划伤了。”皇上平静的一字一顿道。
太后松了口气:“原来如此,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万万要爱惜身体。”太后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皇上,继而说道:“不知萧昱的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教女不善,媚乱宫闱。定州行贿,欺压百姓。设计陷害,玩弄权术,朱家满门惨死。如此种种罪过,罪不容诛。”皇上看着太后一字一顿道,“朕已命大理寺卿,三日后处斩。”
太后吃了一惊:“朱家的事?皇上可有证据。”
皇上递给太后锦盒内的东西,继而说道:“母后应当清楚,当年的密谋信其实是伪造的,证物皆在此处。”
太后扫了一眼木雕和手稿,静默了一会,继而说道:“确实罪不容诛。既然如今丞相之位空缺,哀家有一人要向皇上举荐。”太后顿了顿,说道,“中书侍郎璧承珠野心向来不小,哀家听说此次萧家之事,他亦有参与,可他府内并无任何与萧家结党营私的证据。此人可成为皇上权衡三家的棋子,只要萧昱一死,群臣必然将矛盾指向他。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一怔,继而说道,“母后高瞻远瞩,儿臣亦是如此想法,擢升璧侍郎为正一品中书令,当朝一品宰相。”
太后轻笑一声:“大事还是皇上拿主意,皇上先忙,哀家先回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