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似乎这一整日的行程，都变得格外的安静。
凤妃妩始终不曾回到房间去，只就那么迎着风，独自靠在了船边上，望着这满目的深秋，心不自觉的有些沉沉的。
五年前史良骏和朝阳公主的事情，如今史良骏再浮出水面的事情，甚至是朝阳公主再一次的中了绕指柔的事情，都是……康乐候所为。
而三年前宣武之变，又是朝阳公主唆使的史良骏去参与的。
这一下子，好似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可也就是这样的解开，却更让凤妃妩无所适从。
好似这一切原本复杂到了极致，可在康乐候承认了之后，又变得太过的简单。
康乐候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乱’字。
朝阳公主想要的，不过就是史良骏的死。
这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可是在这样的顺理成章之中，似乎隐隐约约的还夹杂着什么。
当却又让凤妃妩一时的捉摸不透，甚至根本寻不出的结果。
好似活局，好似已然完结，可偏偏的就是个死局，根本圈的凤妃妩再走不动一步。
而另一边，轩辕亓陌知道凤妃妩在甲板上，知道康乐候和她谈了很多，却也第一次没有出去，没有再靠近凤妃妩。
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一扇窗，打开了，望见的，刚刚好是凤妃妩所在的位置，将她所有的神情，都映在了眼底。
是，或者不是凤妃姒……
真的那么的重要么？
这一句话，轩辕亓陌在心中问了自己千千万万遍，到了最终，却始终寻不出个答案。
直到是那一阵风起，带来了寒凉，带来了疲倦。
凤妃妩才稍稍的转身，却也在转身的那一瞬，望见了窗子另一侧，一直静静的望着自己的人。
四目相对，在这一刻，却是波澜不惊。
凤妃妩没有开口，甚至没有任何的一丝情绪，就那样的望着轩辕亓陌，心思复杂。
而轩辕亓陌似乎也在这样的长久对视里，蓦然的动了。
他一瞬出现在了凤妃妩的面前，紧紧的扣住了凤妃妩的手腕，薄唇启动，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跟我走！”
“不去！”凤妃妩微微拧眉，想要挣脱。
“必须去！”轩辕亓陌身上的凌厉一瞬四散。
“凭什么？！”
凤妃妩似乎也一下子被轩辕亓陌的怒气所染，挑眉而对，指尖已再次划出了金针。
“呵，就凭我说的！”
轩辕亓陌冷笑了一声，一手扣住了凤妃妩那顺出金针的手，一手直接点了凤妃妩的穴道。
“轩辕亓陌，你！”凤妃妩身子一僵，再动不了，不由的气恼。
“亓陌啊，你这样……似乎有失君子风度。”
康乐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轩辕亓陌和凤妃妩不远的地方，他懒散的笑着，却并不靠近，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姬曜，你最好少管闲事！”
轩辕亓陌冷冷的瞥了姬曜一眼，一把将凤妃妩揽进了怀中。
“好！只是你可别忘了，明日这船就到京城了，若是到时候，皇上见不着你们……”
康乐候识相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难得好心的提醒了轩辕亓陌和凤妃妩。
“顾好你自己吧！”
轩辕亓陌再是一声冷笑，只再看了凤妃妩一眼，便是揽紧了凤妃妩，直接的运起轻功，踏浪而去。
而康乐候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姿态，唇角上的笑也越来越浓。
……
“轩辕亓陌，你究竟想干什么？！”
凤妃妩根本动不了，由着轩辕亓陌带着自己这么‘飞’，心里却是恼到了极致。
“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人灭口！”
轩辕亓陌根本不用看，都知道凤妃妩此时此刻那气呼呼的样子，但他的唇角却是扬了一抹极轻极轻的笑。
“你骗鬼呢！我死了，你也活不了！”这一刻，凤妃妩几乎快要暴走。当然也得她暴走得了才行。
“那就一起死！”
轩辕亓陌一直极速的运着轻功，在那一片片的枫林中穿梭。
而他的话，更是说的那么的义正言辞，好似是极致的认真一般。
“轩辕亓陌，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我跟你走还不行？！”
“轩辕亓陌，你听见没！你个疯子！”
“轩辕亓陌……”
凤妃妩一路不停的叫嚣着，可轩辕亓陌却好似享受一般，根本不曾觉得她吵。
甚至，轩辕亓陌就那么由着凤妃妩的呱噪，依旧是一路的疾驰。
直到天际已烧出了一片的似火晚霞，轩辕亓陌才抱着凤妃妩，停在了那峰顶。
“轩辕亓陌……”
凤妃妩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而在她重新站定的那一瞬，在她望着那一道坟茔，那孤零零的墓碑时，声音里不由的多了一些的颤抖。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轩辕亓陌稍稍的平复了呼吸，沉静的道出那一句有些隐忍的话之后，也是一个漂亮的反手，解开了凤妃妩身上的控制。
“这……”
凤妃妩始终有些回不了神一般，一步步极缓极缓的，朝着那墓碑走去。
甚至是到了那面前，望着那墓碑上刻着的字，凤妃妩的心止不住的疼痛。好似早已结痂的伤口，再一次的被什么钝物给划开，血肉模糊。
挚爱……凤妃姒之墓！
呵，呵呵……
这一刻，凤妃妩望着那熟悉到了刻骨的字，望着那所谓的挚爱，望着那她已开始渐渐陌生的名字，双眸渐渐的泛红。
“当日那场大火灭后，已然分不清太多，所以……我只能为她建了这衣冠冢。”
轩辕亓陌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带着无限的悲伤与凄凉。
可听在了凤妃妩的耳中，却好似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一扇叫做回忆的大门。
风，呼啸着，带着寒凉。
许久，凤妃妩终于再开口，却是无限凄厉。
“呵，呵呵……轩辕亓陌，这说明什么？你的不忍？还是你的自责？你的悔恨？！”
“我……我是后悔了。若知那日潋滟阁会有大火，我定不会和她分开！定不会让她在那儿牵绊了傲姿，等我回来！若是再有一次，我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轩辕亓陌的双手负在了身后，缓缓的握成了拳头。
可凤妃妩听着轩辕亓陌的话，由着那风声呼啸，传入了耳中，带着极致的疼与痛。
尤其是那一字字一句句的激动，此时此刻，听在了凤妃妩的耳中，却变成的讽刺。
轰的一声，一记闷雷，惊天而响。
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而凤妃妩终是转过了身子，面对着轩辕亓陌，勾唇，冷笑。轻蔑而又激动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萧杀。
“呵，你轩辕亓陌还会有后悔的时候？”
“什么不会和她分开！什么不会让她等你！什么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全是废话！”
“轩辕亓陌，难道你不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后悔药！更根本不会有在一次！”
轩辕亓陌安静的听着凤妃妩的质问，望着凤妃妩的激动，到了最后，他极轻极轻的扯了唇角的笑，声音轻到了乏力。
“三年了，我日日夜夜都在等，等她回来。”
“哈哈，是么？那你等到了么？你在午夜深睡时，可有她给你托梦？可有她告诉你，她当年死的多惨？！”
凤妃妩好似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一般，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指了身后刻着凤妃姒的墓碑。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没死！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轩辕亓陌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坚定，他定定的望着凤妃妩，更好似透过了凤妃妩，再望着谁一般。
“没死？没死你又立什么衣冠冢？哈哈，轩辕亓陌，你不觉得你这话可笑到了极点？！”
凤妃妩彻底的笑了出声，在这瓢泼的大雨里，她已然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那一日，我赶到潋滟阁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也曾奋不顾身的进去找她，可……最终，我还是晚了。”
轩辕亓陌苦涩的摇了头，长长的叹息着，最终还是回想了当年的事情。
“三年了吧，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你要说什么，也都是可以的。”
凤妃妩极为不屑的一摇头，对于轩辕亓陌的话，并没有那么的相信。
“我没有必要骗你！”
轩辕亓陌望着凤妃妩的神情，许久许久，却是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的扯开了自己的衣袍。
霎时，在那细腻的皮肤上，在轩辕亓陌的后肩上，露出了那一块火烧之后的痕迹。
触目惊心的伤，让凤妃妩的心不由的一痛。
但很快的，她转眸望向了别处，声音里更添了悲戚。
“你……可你还是晚了。不管是晚一步，还是晚几步，晚了，终究是晚了！”
“是。我……终究是晚了。”这一刻，轩辕亓陌无可辩驳的承认了。
进而，又是在多久之后，轩辕亓陌才极缓极缓的叹息着，重新给自己穿好了衣裳。
“他们都说，那火中的两具焦尸，就是傲姿和她。但我不信，不愿信，更不敢信！”
“死了，就是死了。”
凤妃妩极力的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去看轩辕亓陌，也不再去看那坟茔。
“我立了这衣冠冢，是因为我怕她真的……去了，可怜到最后，连坟墓都没有。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我又是在等，等她回来。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轩辕亓陌重新的负手而立，淡淡的眸子，望着那墓碑，依旧有着深深的痛。
“等她回来？等她回来做什么？报仇么？”
凤妃妩微微的抽动了肩膀，远目望向了远处的那一片殷虹的枫木林。
“只要她回来，报仇也好，恨我也好，什么都好……”
轩辕亓陌的声音越来越轻，而他的目光也渐渐的转到了凤妃妩的身上，神色复杂。
“呵，就算回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缕枉死的冤魂！就算回来了，也再不会是当年的凤妃姒了！”
这一刻，凤妃妩的话，宛若哀叹一般，却是极致的无力与哀怨。
她是重生而来，可她也再不可能是曾经的她了！
如今的她，是凤妃妩，是女扮男装的神医苏芜！
而轩辕亓陌再听着凤妃妩这样的话，终究再没有开口，只是也就是那样安静的负手而立，望着那个早已烙进心里的名字，仿若是……最后的祭典一般。
回不去了，真的……
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是回来了，也再不会是当年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