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大宴群臣。
皇帝因此休朝两日，举国同庆于邀月殿宴请群臣及外使，京都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出席。平日里游学在外的各位皇子，世家公子皆在这之前赶了回来。
这天，整个皇宫焕然一新，华美至极胜过不久之前的新年。本来大周便是以孝治国，更何况如今乃是太后六十五的大寿。加之皇帝有意以此事来为沉闷已久的皇宫添上一点喜气，因此操办的格外的隆重。
申时末，百官并命妇入席。
酉时初，后妃皇子及皇室宗亲入席。
周越静静的立在一侧，似有若无的打量着眼前这光彩万分的邀月殿，心里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事实上，他已经在大殿门口站了许久。过往的大臣或是与他点头问好，或只是淡淡略过。
谁不知道，越王府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越王妃。下毒与皇贵妃，诬陷与前太子。谁不知道，越王殿下做了短短半年的二品亲王，如今又只是个三品的郡王了。
更不要说，他能保住这身爵位，还是靠了长郡主的面子。
当然，在众人眼中，越郡王虽然只是三品郡王但是谁让人家会娶亲，取了个白家的掌上明珠，因此就算是从心底看不起他的，还不得不在面子上装作一片祥和。
丛书有些尴尬，他们在江州的时候。天高皇帝远加上殿下的积威甚久，哪一个不是对他家殿下恭敬有加。可是如今在这京都，稍微有点权势的都敢随意给他们脸色看。
说到底，不就是欺负他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他的目光在周越身上落下，心里叹息了一声。
殿下啊，估计根本就没有注意谁和他友好的打招呼了，谁在暗中对他鄙夷了。他的心思啊，全都在那个还没有来的人身上。光是听说这邀月殿是那人着手布置就能盯着看这么许久。
久到他的腿都有些麻。
戌时，众人皆屏息以待，大殿门口皇帝扶太后缓步走进。身后，跟着的不是几位得宠的妃子，竟是长公主和长郡主。
不过转念一想，众人便理解了。
所谓妃子，不过是说起来好听。事实上放在寻常人家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这建国以来稍有的大宴群臣，能随着皇帝和太后的自然是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真正的嫡出尊贵。
皇帝出现，众臣皆下跪请安。
“陛下万安，太后万安。”的呼和声响彻了整个邀月殿。
周越虚屈着膝，目光牢牢的锁着白锦身影，从大殿的门口一直到了皇帝所坐的最上首。他看见，白锦笑意盈盈的跟着华贵却有些高傲的长公主，一同扶着过寿辰的皇太后，姿态优雅。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彩凤绣蝶长尾宫裙，妆容也比平时重了几分。显得更加稳重而冷艳。
不过，还是一样的美……周越在心中暗叹。
白锦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原本就挂着喜意的太后笑出了声。
皇帝对着白锦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右侧下首第三个位子。白锦脸上的笑意一滞，但旋即便恢复了正常。仪态万千的坐在了皇帝安排的位子上。而这一举动登时引得周围尽力表现柔顺的妃子们眼中一红。
更引得周越心头一酸。
周越叹息，他如今只是个三品的郡王。又是刚刚才摆脱了罪责，他的位置自然是十分的靠后。为了能看上白锦一眼，他甚至得抬起了身子。活像他这个越郡王殿下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样。
而距离周越不远处的正是方才冷漠的从周越眼前肆意而过甚至引起丛书不满的孙家公子。此刻，他也是一样嘲弄的看着挺着身子的周越。
“皇祖母万安。”
众人正觥筹交错间，一道清脆但带着一丝病意的声音响起。
白锦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总算是来了。
太后高高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张灯结彩的场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听到这个声音，那原本浅浅的笑瞬间加深。
“珏儿来了。”
七皇子周珏，王嫔之子。生性聪明伶俐，但自幼体弱多病，修养与城郊行宫。极少出现在众人眼前。但也是因为他的体弱多病，太后也一直对其多有关心。王嫔自从王家失势，便更加孝顺与太后。
因此，太后在自己的寿宴上看到这个往日里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孙子时，高兴的心情自然溢于言表。
反倒是皇帝，只是正着神色，没有说话。
“孙子给祖母带来了贺礼，只求讨祖母一笑。”周珏的脸色并没有正常人的红润，只是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呼吸便已经紊乱。但是在太后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挂着舒适的笑意。
知道情况的无不赞叹着这位七皇子的孝心。
片刻，只见身后的几个内侍抬着一个盖着红绸的箱子走来。
周越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看向了远处稳坐着的白锦。后者却只是一脸平静，没有什么表情。
周珏咳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他缓步走到了箱子前一把揭开了红绸。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大一株珊瑚，鲜红的色彩在灯光下盈盈发亮。
“这株珊瑚是孙儿偶然的得到，特来送给皇祖母，愿皇祖母康泰。”话不多，但是谁让人家的礼物足够稀奇足够震撼，太后的笑意都已经到达了眼底。
一时间，之前那些供奉上来的礼物就显得有一些微不足道。
周珏的身侧，那些已经献过礼物的皇子们，无一不面露难看。尤其是只送了一顶玉观音的大皇子，那铁青的脸色，已经将心中的不满昭然若揭。
哼，一个弱鸡崽子还很知道讨好人。
反倒是从前的太子，如今的明郡王淡然自若，岿然不动。
白锦的目光落在那株足以震撼到世人的珊瑚上，心里却在想，得有多少的鲜血才能浇灌出这样的耀眼的红。她垂眸饮了一口茶，压下再一次翻腾上来的恶心。
晚宴后，一定得找六哥看一看了。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只是微微坐了一会便露出了疲倦之色。长公主翻了翻眼皮子，一言不发就扶起了太后往外走。
白锦的目光偷偷落向皇帝，心中稍安。
接下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后亲眼见到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