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雷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咯咯,咯咯咯”直笑的小女孩的模样,只见她头上扎着两个直直硬硬的羊角冲天小辫,系着红绸绳。一套褪了色,皱巴巴的绛红色,镶嵌着金边的中式对襟小戏服,红布鞋,腰间系了一条土黄色布带,小女孩利落地翻着跟斗,回头又是“咯咯,咯咯咯”一阵笑。
ZQ嘉陵江流域,缙云山山脉。
一九七七年,夏天。
缙云山山脉共有九个峰:朝日峰,香炉峰,狮子峰,聚云峰,猿啸峰,莲花峰,宝塔飞,玉夹峰,夕照峰。其中莲花峰与宝塔峰是几千年前地壳的运动形成的一个分水岭,三百年前形成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潭,潭水清澈见底,冬暖夏凉,与嘉陵江相连,又形成了一个湾,本地人也称“沱”。
抗日战争前夕这儿因连接着合川,南充等地,商贩活跃,来往的船只在这里停靠和做买卖,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个码头。因为莲花峰与宝塔峰远远望去像是女人高耸的****,故这码头又叫双山码头,码头连接的农村又叫双山镇。镇上每逢一四七赶集。
双山镇的大路口上有一块竖着的石碑,碑上刻着:双山国营农场。碑的右下角刻着:一九七零年。
汪正雷还记得,农场成了那年,在莲花峰与宝塔峰种植了满山遍野的桑树,修建了养蚕房和职工疗养医院。随后,双山镇又建起了丝绸厂和纺织厂。双山镇顿时热闹起来。看露天电影和看耍猴戏成了当时当地居民的最奢侈和最消遣的娱乐活动。只要有露天电影的信息,码头中央一周之前就有人占好了位子,各式各样的小木凳子整整齐齐地排在码头上,颇是壮观。
一天,双山码头来了一群与众不同的人,他们操作HN口音,领头的是一对精精瘦瘦的中年人。他俩口子带着三只猴和六个七八岁光着头的男孩,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这一群人的出现上,在码头引起一阵骚动。
不多一会儿,铜锣皮鼓声响起,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划过戚静的码头上空。小孩雀跃着过来,成年人好奇地围过来。总之,这群人的出现把大伙的目光吸引住了。
那瘦高的中年男子是这群人的头领,只见他穿着破旧的外衣,腰间系着黄色布带,,吹着铁片口哨,一只手拿着稻草与细铁丝扭成的鞭子,不时指挥着那三只顽皮的猴子。那三只猴子立起身子象人一样跺着碎步,引来围观者哄堂大笑。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薯,然后掰成两份后,又将其中的一半又分成三份,随后,将红薯喂到每只猴子的嘴里,其中两只猴高兴地吃了,另一只猴子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扭过头走了。
“嗨,嗨,,大伙快看呀,太张狂了,它居然不理我。”
引来一阵爆笑后,那领头人更来劲了。他举鞭追打着那只猴子,顽猴乱窜,围观者爆笑不停。
铜锣皮鼓声再次响起来了。
三只猴子在围观的人群中央手舞足蹈。突然,其中一只猴子猛地窜起来用猴手“嗖”地一声打掉那男人的破草帽。
“啊”那领头人大叫一声,随后摆出一副夸张而滑稽的动作。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笑声。
汪正雷背着竹篓,手里还拧着竹篮挤在人群中看着这少见的猴戏。
铜锤打在铜锣上发出的“咚咚”声再次吸引了双山码头上的居民们。
杂耍班的六个男孩依次出场,他们****着上身,剃着光头。每个人要连翻五个跟斗后,后面的人才能登场。围观者爆出阵阵掌声和欢笑声后,他们开始布阵:地上站三个人,他们的肩上再站上第二排的两个人,第三排站上最后一个人。获得掌声后,他们将手臂平举,六个人整个呈三角形,随后整个三角形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周,掌声如雷灌耳响起。
人群中有一阵骚动,汪正雷伸长脖子观望着,此时,一个约五岁的小女孩登场。她又黑又圆的杏眼下笑眯眯地面对人群,不卑不亢的神情把汪正雷深深吸引住了。小女孩扎着两只羊角辫,身着绛红色,镶嵌金边的中式对襟戏服,脚穿红布鞋。
小女孩连连向人群双手做拱手礼后就登上了码头演出中央的一张方桌。那瘦瘦的中年女人把一个小玻璃瓶放在桌上,瓶里有一朵塑料红花。这时小女孩下腰,摆位,用嘴将红花含出来。小女孩起身,把嘴里的红花放回玻璃瓶里后,她再次向人群做拱手礼。全场掌声不绝于耳。
三只猴子每只手里拿着一顶草帽向人群走了一圈,有人将硬币抛向空中,三只猴子以为是吃的乱窜着去抢,并跑出了人群,人群中爆出阵阵欢笑声。
小女孩见大伙在笑,她也“咯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汪正雷见她一排白白的小米牙,嘴角边地仓穴位处有一对深深小酒窝。
“该死的臭丫头,再偷懒,再罚你三天不吃饭。”那瘦女人双手叉腰骂道:“该你上场了。”
听见骂声小女孩飞着跑向人群中央,神速一样双手变出四个白色的小球,眼花缭乱的玩起球技来,一分钟没有一个球掉地,掌声响起。
小女孩坐在地上,两只搪瓷大碗反扣在地上,她故意让大伙看见两只碗各有两个小球,只见她将两只碗旋转了五圈,再将两碗翻开时,人群惊呼起来,掌声不断。原来其中的一只碗一个小白球都没有,另一只碗居然有四个小白球。
小女孩受到人群掌声的鼓励,又将四个小白球分别被两个碗盖着,眼花缭乱地再次将两碗旋转几圈后,当两碗再次被打开时,人群中的惊叫声更大了,有人将硬币直接甩到小女孩的面前。原来两个碗里的四个小白球一个也不见了。。。
铜锤皮鼓声“咚咚,咚咚”再次响起,小女孩双手托着盘子在人群中走了一圈,硬币将盘子都盛满了。
汪正雷给了两枚两分的硬币,又把手上的竹篮放在地上,取出四根用土豆片串成的串串,递给她,并做出一个吃下去的动作。
小女孩“咯咯,咯咯咯”又笑起来。笑容那么纯,那么美。
小女孩把串串放在嘴边大口嚼起来,卤水从嘴角溢出来。汪正雷刚想帮她擦掉,却见她快速用袖子将卤水擦掉。随后又笑出声来。
“媳妇,媳妇。”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冲过来。只见他跟他爹妈一样的精瘦,凶凶的大嗓门,其中一个眼眶没有眼珠子。他抢过她手里盛钱的盘子说:“刚才叫你怎么不理睬,耳朵聋了?爹妈叫你多次了,是不是又欠揍了。”
“吃,就知道吃。”男孩抢走小女孩手里的串串说:“偷钱买的吧。”他边吃边说。
“我没偷。。。”她飞快地看了汪正雷一眼。
“是我给她的。汪正雷对男孩说。
“要下雨了,还不赶快回去,快去收演出的东西。”男孩说话间猛地将小女孩推在地上,她防不胜防,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汪正雷赶忙扶起她,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
“轰轰,轰轰轰”雷声响起。闪电接踵而来。大嘀大嘀的雨点掉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呛人的气味。人群散去,雨越来越大,汪正雷目送杂耍班的一群人消失在雨幕中。
汪正雷的父亲是老革命,在双山国营农场的职工疗养院任院长。汪正雷从部队退伍回ZQ后,在疗养院的食堂做炊事员,一天工作八小时,食堂分早中晚三班,每月工资十八元五角,工作非常轻松,但他认为太没追求,太无聊。汪正雷是一个有野心的年轻人,一直想开一间自己的大酒楼,他拼命的赚钱,业余时间他一直在码头及周边乡镇偷偷摸摸卖炒饭和麻辣串。当然是业余时间,必须还是偷偷摸摸,不能被人发觉。自己的工作单位是国营的,铁饭碗呀。
汪正雷的老婆邹瑛也在疗养院食堂工作,职务是卖饭菜票,业余时间更多。五年前两口子就一致达成协议,工作之余要多多赚钱。他俩认为自己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自己还有劳动力,并且人不懒,每天早晨四点钟在嘉陵江边的蔬菜交易船上都能看见他两口子的身影,待将土豆,莲藕,魔芋,蚕豆,豆干等菜品买回来后,用削好的竹芊把菜串起来煮熟,再在卤肉的卤水中泡一夜。白天两口子分不同时间和地点到赶集的镇上,学校门口,码头,丝绸厂偷偷叫卖。若遇上熟人就说自己来买东西,不是怕丢人,怕的是自己是国营单位的职工,怕丢了铁饭碗。两口子就这样做了五年的串串买卖,风里来雨里去,两人并肩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