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川的最后一天,我终究还是发现了非予的秘密。
那天,非予答应带我骑马,却失了我的约,我赌气似的赖在他房中不肯走,却在翻开他案前的一个檀木匣子里惊的不能言语。
那是非予绘的美人图。
我不懂作画,只知非予一支妙笔丹青可将万千世界装进半幅宣纸中,这几幅美人图实在不值一提。
让我震惊的是画中之人。
百余张浅就描绘的美人图,粉黛娥眉,娇羞旖旎,或喜或怒,或笑或嗔。
——竟然都是我。
这些年,我一直怨他的狠心,分别三年连一封家书也不曾带回。
可是我却不曾想过,他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默默想着我,甚至绘下我的半生时光。
窗外一阵清幽笛声响起,我却像被受惊的鸟,连画也来不及收拾便匆匆逃出他的房中。
稍晚,非予来向我道歉,我一言不发垂首盯着自己的足尖,满脑子装的却都是他的画。
那一晚,我失眠了。
非予的样子一次一次出现在我眼前,让我不知所措。
我想起及笄那日他对我说的话,心中却又满是甜蜜。
他说过:他会等我。
第二天清晨傅杰的马车便来催促我回去,我站在庭前桃花下,却梗直了脖子不肯上车。
我在等他道别。
这对离开已属勉强的我而言,已是最大的底线。
可是——
他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眼神复杂望向我,久久不能言。
他一定是知道了。敢私自闯入他房中,动他的东西,却连销毁证据也忘记的唯有我一个。
他的沉默终究惹恼了我,我终一言不发夺过他手中包袱,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阵阵春风催疼我的心事。傅杰轻挥马鞭,前头两匹骏马便扬蹄远去,我执拗望向窗外阳春三月,尽量忍住自己眼泪。
傅杰却骤然勒马。
我尚未明了发生了什么,却见窗外一个身影挡住马车的去路。
——是非予。
他在厉声喝退了傅杰之后,便不由分说将我拉出马车,在我茫然无措怔怔望向他的时候,又将我带到无赦盟千余人众目睽睽之下,揽我在他怀中,神色坚定许给我一个诺。
他说:“无赦盟盟主灵非予以命为誓,此生只与你共付此生!”
那一瞬间,我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众人的哄闹伴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衫传入我的耳朵,竟让我一时羞红了脸。
其实我很想随他留在秦川,但非予却不肯再纵容我下去,他只解下身上跟了他二十三年的双鱼佩交到我手上,目色温柔告诉我望自珍重。
回塞北的一路,我雀跃之情已让傅杰不堪忍受。他劝我沉稳,我却置若罔闻,依旧高歌欢畅,随心而行。且在心中暗自叨念: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哪里知道我的欢喜。
我万没有想到最先反对我们的竟是师傅。
回到塞北那日,我尚未来的及向他请罪,他却在目见我手中双鱼佩时,一把扯过摔的粉粉碎!
我愕然,怔望师傅震怒神情,一时不知所措。
非予说过,那玉佩是灵家传家之物,是灵家子孙视作性命的东西。
可现在他却因为我硬是亲手生生砸了它!
我不明白师傅为何如此。
长此以往,他待我虽严厉,却不曾真正伤过我的心。
看着跌成无数碎片的玉佩,我的心也在那一瞬间冷寂成灰。
那一天,我哭跑着离开了师傅的书房,骑了师傅的爱驹踏雪便一路奔向草原深处。小厮们没能拦下我,我亦在阵阵啜泣之中越走越远。
暮色将近,阵阵的寒风穿透我单薄衣裳刺骨的冷,我抱膝蹲坐在谛听湖畔看着漫天星光,只觉得无比委屈。
待我恩重如山的师傅,却不愿我嫁给他的儿子。
漫天星光映着我的影,我看向天际下遒劲苍茫渐近的几点绿光,却一时寒毛竖起。
——有狼。
警惕去摸身旁的佩剑却一下子摸了空。我竟然忘了,佩剑被傅杰收在了马车上。
一时间寒意四起,我紧张望向那已将我堵在包围圈中的狼群,却想起我的非予。
若是他在,我一定不用担心的。
可现在我只有孤身一人,赤手空拳面对十几匹孤狼,我的胜算几乎渺茫。
狼群的包围圈还在缩小,眼看就要将其我囚困其中。
我当机立断的上了马,只盼踏雪能带我冲出重围。
可马终究是马,对于草原上的野兽,有着难以抵御的恐惧,在狼群的猛烈攻之下,踏雪终于甩下马背上的我匆匆逃窜。
我跌下马背时一个前滚翻护住身下,再抬头的时候,首领头狼已向我扑过来,我方才搪手挡开它的撕咬,肩头却骤然一阵剧痛。
那些伺机而动的野狼嗅到了血腥味儿一时变得躁动起来,我侧目看向那已近在咫尺的野狼,心中一沉: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