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如清的问题是杜远最不愿意面对的，因为他的研究是从理论高度出发，他心里很清楚，微创手术能够治疗的范围有其局限性，因此开胸手术目前而言还是无可替代的。但作为一项理论研究，是可以从理想化角度去分析的，按理来说，专业的医务人员不应该问出这种问题，听起来有些故意刁难的味道。但今天的情况，李如清作为一个资深副院长级的人物问了出来，杜远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胸腔镜完全替代开胸，目前还是一个理论研究，如果想要实现的话，需要的配套技术还有很多。对于现在的医疗水准，实操还是不太现实。”杜远回答道。
李如清听完，思考了一下，身体转了过来，正面面对着杜远。这时西山方面的人才看清楚，这个副院长的年龄不是一般的小，应该和杜远胡佳佳年纪相仿。李如清继续说道：“既然实现不了，那么这几年做这类型的研究就不存在什么实际的意义。”李如清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被西山市这边的所有代表听到：“每一个医生一毕业差不多就三十多岁了，而大部分到了六十左右大脑就会开始老化，所以，在这不足三十年的从医生涯中，应该立足于能够实现的一些医疗技术做研究，而不是为了赶时髦，过早的提出一些无法论证更无法投入应用的东西。”
李如清的话如同一把软刀子，割在杜远的脸上，同时也让整个西山方面的代表感觉到羞愧。王世才在一旁也听出了李如清的挖苦意味，连忙跟周围的人介绍道：“呵呵，各位，这是我们的副院长，李如清，同时也是我的侄女，曾经是外科传说丹尼尔的学生兼助理，去年刚被我强行叫回来。说起来，她在我这里当副院长也有些屈才了，总部那里倒是好几次要人，嘿嘿，都被我这个老头子给推了，因为我已经岁数差不多了，想着让她来接我的班。”
听了王世才的介绍，西山这边的几个人均是张开了嘴，一脸的惊叹。唯独胡佳佳一脸的茫然，连忙朝郑立哲问道：“谁是丹尼尔？”问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到了，蒲润年立刻转头笑着说道：“哈哈，丹尼尔可是一个做手术的传说，从三十岁开始到现在，各个领域的外科手术都做过，而且无论难度的高低……无一失败。”
“那怎么可能？”胡佳佳又傻傻的问出了一个问题，因为在她看来，手术的成功不单单是医生的技术问题，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会影响最终的效果。
佳佳的问题一出口，李如清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王世才知道丹尼尔在李如清的心中地位超然，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怀疑自己的导师兼偶像的。于是，王世才连忙朝胡佳佳说道：“这位小大夫可能还不知道，丹尼尔目前一直在世界各地传播医术，每去一个地方，都会从当地的众多手术中，选择难度较大的十个手术进行操作并且获得成功。我们也知道，没有哪个大夫能够保证手术无一失败，所以大家才觉得丹尼尔这个人非常的传奇。当然，这也就导致他在名声上，远远的超过了其他同辈。”
王世才介绍了丹尼尔之后，还不忘给自家贴点儿金，说道：“其实，我们的李副院长现在也颇具丹尼尔的风采，从去年回国后，在我们科学院总共上了三百多台手术，同样，无一失败。”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再一次的感到震惊。随后就听李如清说道：“其实我也是取巧了，有些判断没有太大成功率的手术，我会选择不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从医的理念向来就是务实，从医疗现有水平综合考虑，是保证患者手术成功率的标准，如果仅仅是为了成果，就会耽误太多的有效时间，阻碍实操技术的提升和治愈患者的数量。”
李如清的话再一次的刺激到了杜远，可是作为“天之骄子”的杜远，面对“女神”一样的李如清，如何能够提出不同意见呢？只能不断的点头，表现出谦虚受教的态度。
“不会呀。”佳佳又再次冒出了跟环境不和谐的声音，说道，“杜远的那篇论文我看过了，很有价值的。特别是对于肺部大面积癌症患者的治疗理念，我觉得实操性也很强。有些论文不一定脱离现有水平太远就没有它的价值，它的参考性可以给其它医生很多启发和借鉴。”
郑立哲听到佳佳说话，连忙转头想要提醒她莫要多言。但李如清已经提早一步问道：“哦，是吗？如果肺部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你觉得用胸腔镜技术如何切除？”
胡佳佳看了杜远一眼，然后对李如清说道：“我记得杜远的文章中提到，癌细胞大面积扩散不适宜采用胸腔镜是因为它本身的微创性，手术过程会比较缓慢，而人体不能够接受太长时间的手术。同时，胸腔镜视野有限，很难根除大量扩散的癌细胞。那么解决策略就是两组胸腔镜配合透视呈像技术，可以实现开胸技术的替代。”
“没错呀。”李如清认可道，“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可视化透视技术目前非常的不完善，如何替代？”
“其实没有透视技术也是可以的。”胡佳佳说道，“如果一个经验丰富的医务工作者，凭借患者的医疗记录是可以推断出癌细胞扩散的大致趋势的，而有两组胸腔镜，本身就会提供一个较好的视野，两名大夫配合完成手术，没有问题。”
“荒谬。”李如清觉得胡佳佳纯粹就是在编童话，立刻反驳道，“你知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里，带有多少理想化的东西吗？两组胸腔镜，实际患者所能承受的手术时间将会更短，你考虑到这种情况了吗？”
面对李如清的质问，佳佳平和的说道：“只要技术娴熟，够快就行。”
“哈哈……”李如清突然大笑起来，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医学界的翘楚，自然知道李如清在笑什么。此时就听李如清说道：“够快，好啊。正好我这几天在帝都会诊一个患者，就是胸部癌细胞扩散，要不，你就用两组胸腔镜试试？”
“如清，不能胡闹。”王世才也觉得李如清说的有些超纲了。而当众人听到胡佳佳倔强的回答“你让我做，我就敢接。”八个字之后，大家看胡佳佳的眼神都变了，不是因为吃惊她的魄力，而是好奇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大夫来医学峰会？
郑立哲此时也是按耐不住了，连忙对胡佳佳说道：“小胡，这里好多都是医学界的权威人士，说话一定要注意，你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胡佳佳听院长警告自己了，立刻懂事的不再说话了。可李如清就没有那么容易消停了，她对着王世才说道：“有什么不行的？反正会诊的结果只能是维持了不是吗，这个人最多活到年底，正好试试他们西山的‘新技术’怎么能算是胡闹？”
“这是在国内！”王世才提高了嗓门向李如清提醒道，他知道这种情况在国外应该是会被冒险采用的，但国内审批和监管流程非常多，弄不好会将一个医生乃至一个医疗机构，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我也觉得不是胡闹。”就在这边激烈探讨的时候，坐席外边一个白发老者走了过来。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们，见到老者过来，立刻“哗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嘴里纷纷喊道：“任院长。”
老者走到胡佳佳跟前问道：“刚才李如清说的那个患者，是咱们卫生部门的李先生，而我是会诊组的负责人。我可以同意你给他进行手术，不过前提我想问问你，刚才你说的东西，是一时的气话，还是真的有这个把握？”
佳佳不知道这个老者是谁，但看到目前周围的形势，判断面前的人物肯定不一般，所以不敢轻易答话。一旁的郑立哲看到了佳佳的局促，立刻轻声的提醒道：“这位是国家医学科学院的院长，任院长。”
任院长听到介绍，微笑着朝郑立哲和佳佳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示意大家不用紧张，又对佳佳说道：“你不用在意我的身份，坦率的跟我说，你是否真的有把握？至于李先生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说明情况，他应该会同意的。”
“我，我……”佳佳稳定了一下心态，对任院长说道，“我有把握，但这个手术需要两个人来配合，对于另一个大夫，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所以……”
任院长听到佳佳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微笑着转头冲着李如清说道：“在我见过的大夫中，你的手术技术绝对一流，你是否愿意跟这位小胡大夫配合手术？”
“这个手术理念太离谱了，我不做。”即便面对着任院长，李如清依旧是直爽的性格，果断的拒绝了任院长的邀请。
“我来吧。”杜远起身对着任院长说道，“任院长，论文是我写的，我愿意和胡大夫配合完成手术。”杜远嘴上这么说，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刚才自己被李如清打击的太狠了，想为自己的成果争口气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