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霞来了啊？哟，少芬！”梁满堂满脸带笑打招呼，一看还有少武，不由脸一沉：“你……也来了？”
“哎，满堂叔，五凤婶！”
“坐吧。”梁满堂指了指椅子。
蔡满霞笑道：“哎呀真是对不住，借了那么久，一直没得票还，银红说了吧？咱们家布票都没了，又借不到，要等到分票还得过完年，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还是还钱就能现在拿得出来……”
五凤脸色阴晴不定，听到这随即一笑，道：“来了就来了，提啥还不还得，好像你来就光为还钱似的！”
“哪里！五凤，我自己琢磨吧，也不晓得折多少钱给你就合适，你给个数吧，省得我不晓得，给少了，难不成让你家贴？”
蔡满霞这话是尽量说得内秀一点，说白了一个意思：掏多点钱我认了，只要能抵票。
少芬站在蔡满霞身后，这时便悄悄拉了拉她妈的衣服，蔡满霞略略往后看了看，也猜不到少芬是啥意思。
银红站在五凤旁边，很不自然的瞟了瞟她妈，又看了看蔡满霞，又望望少武。
梁满堂看了看五凤，咳嗽一了一声，起身说道：“满霞，咱们都是一个村这么多年，什么抵不抵的，要不是银红急着做衣服，那布票其实晚些还也没啥，这样吧，乡里今天要开会，我这阵就要过去了，这个事五凤在这里就行，我先走了，你不急，多坐坐哈！”
梁满堂说着就往门口走，刚好少武呆在门口，少芬赶紧向少武递了个眼色，少武忙对梁满堂笑道：“满堂叔，走了？”
梁满堂本来没想到少武会这么小心翼翼，以前在队里时，少武腰杆可是挺得直直的。梁满堂皱了皱眉，还是点了一下头，表示了一下，便出去了。
银红在后面微微朝少武笑了笑，又对少芬笑了笑，少芬抿嘴笑了。
梁满堂不想搀和这事，随他老婆去扯好了，他不是普通村民身份，有些事情他搀和就变了性质。
五凤看了看蔡满霞，清了一下嗓子，笑道：“满霞，明白人面前不说糊涂话，既然你说话这么爽快，我也就不来虚的那一套，反倒生分了咱们，是这理不？”
银红看了她妈一眼，有些着急起来。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啊！”
“那……我就说实在话吧，你也晓得布票不是别的，在咱们乡下精贵着呢，这个不必我说啦，要不是精贵，你满霞能从玉香那里借到我这里来？”
满霞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这话换做别人，估计还会特意避开，可五凤这个人就能当着面给你抖出来。“这……可不是精贵！”
五凤见满霞认了，便接着说：“所以呢，这东西和东西它就不一样，你满霞要不是借的布票，我现在也不急着要了，咱们银红要赶着做一件衣服，我这上哪找布票去，家里就剩两张都给了你了。”
“可不！那阵要不是你借的布票，我家少芬的衣服还没着落呢，这真亏了你！”
“所以嘛，”五凤顿了顿，“你说要抵票，不是我不肯，我要钱做什么啊，没票有钱也买不到布不是？”蔡满霞一下子紧张起来，五凤接着说道：“不过，你有你的困难，我也晓得，现在你提出用钱还，难不成我硬是不同意？与人方便是我五凤的性格，这个你也晓得！只是呢……你说多少钱合适？我是真的不好说啊，我倒想说只给八九块，又怕你过意不去……”
“妈……”银红轻声在一旁道：“哪里要八九块？”
五凤回头白了银红一眼，低声说道：“你别管！”
五凤果然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一出口，惊到了一屋子人。
蔡满霞心里直叫苦，本来已经做足了五凤漫天喊价的准备，一次带够了八块钱，梁后成还笑她带太多了。她原本是想，怎么都用不了八块的，顶多也就五六块已经算是很吓人了。谁晓得五凤果然不是一般人，一出口便是八九块，真亏她也说的出口啊！
可是人家毕竟是债主，又是村长老婆，而且当初也确实是承了她两张布票，少芬才能了新衣服。
蔡满霞虽然有些郁闷，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算了吧，谁叫你要借她的，现在挨宰也只能伸出脖子接一刀了，蔡满霞想着自认倒霉算了。
少武一听不由准备开口，可是对面少芬正使劲对他挤眉弄眼，看来少芬早晓得大哥会忍不住，少武只好强忍了下来。
少芬拦住了少武，自己却抢在蔡满霞前头开口了，“五凤婶，按理说您说的句句在理，可是我们家一直困难，一时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少芬，你打听打听去，这年头谁家的布票不困难？可当初你们家借布票的时候，我不一样借了？我咋不说困难呢？”
蔡满霞朝女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认了算了。
少芬却没有被五凤这阵势退缩，反是满脸笑盈盈道：“五凤婶，在咱们村里你是出了名的热心人，谁家有困难你是能出力就出力。”要说少芬这话真没说错，确实村里哪家有事，都少不了五凤搀和。
少芬接着说：“上回布票不是你借票给我们，我的衣服也做不出来，就冲这，八九块钱又算啥？多少钱都应该！现在我们来也就凑够五六块钱，要不，先垫着，剩的日后有了再补上？五凤婶你看咋样？说出来你别见笑，就这五六块钱，还是我大哥少武头几天进城弄了点钱，不然也拿不出……”
“妈……”
银红忍不住唤了一声，看着少武家这么困难又这么为难，自己妈还这么喊价，实在过意不去，又听少芬这么说，不由心疼起少武来。
“啥时候闺女管妈了？”五凤责备了一句闺女，想了想道：“这样……那就按你说的吧，哎，我这人心软，最不爱为难人，你说啥就是啥吧。”
这话听着硬是透着一股子善解人意随和大方啊，五凤就是五凤，不愧当了多年队长老婆，说话黑的能说成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