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并没有注意到戾湛和碧卿，只是无比震惊地抱住朝她扑来的男童。
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松垮地套着一件银色的袍子，白白嫩嫩的小脸紧绷着，漂亮的黑色眼睛里满是焦灼。
叶容：“你不是没到六阶么？”灵兽四阶开口讲话，六阶方才能化为人形。而斩弋不过才二阶而已。
斩弋抱着她的腰，“我是混血，可以自由在人形和兽形之间转换。”他用小脸轻轻蹭着叶容的衣裳，，依恋又带点忐忑。
混血种作为灵兽时，肉体远不如同种灵兽强悍，若是作为人类，肉体是比寻常人类强悍，却不具有契约能力。可以说混血种是极尴尬的存在——崇尚力量的灵兽鄙夷他们的人类血统，人类却又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混血种百般防备。
不能算是灵兽，却也不是全然的人类。混血种们在夹缝中求生，是出生就没有归属感的孩子。
叶容亲吻他的面颊，带着说不出的怜爱，“斩弋很厉害啊。”她不去安慰，只是这样温柔的赞扬，却让斩弋心中一松——他真的担心叶容会后悔与他这个混血种签订契约。
没有人搭理的小鲛人殿下，左顾右盼还是没有人理，当下包了一眼眶泪，嘴巴一扁，冒出一串奇怪的音节，叶容只听懂了“姆姆”这个发音。
碧卿立刻甩开戾湛，心疼地把游澈抱起来。游澈立刻把眼泪收回去，在碧卿怀扭了扭，对着叶容张开两只小胖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叶容低头逗弄斩弋当做没看到——开什么玩笑，鲛人族的小皇子是谁都能抱的么？
碧卿将游澈放回大蚌中，游澈立即扑向叶容，碧卿也没阻止，只是淡然道：“我等送姑娘一程。”
“祭司大人……”副队长觉得将小皇子与陌生人类放在一块不合适，当下想要阻拦却被戾湛一个如同刀锋般冷冽的眼神堵住。
副队长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出了一身冷汗——那样的眼神，就如同在看只手便可碾死的蝼蚁一般！确实，副队长不过是个五阶鲛人，在戾湛的眼中只怕与蝼蚁也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戾湛的年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更无人知晓他的实力。他是鲛人不假，却总是游离在鲛人族之外，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今天是副队长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明确地接受到戾湛毫不掩饰的杀意。
好像，好像只要自己对那个人类女孩稍有不敬，他便要杀了自己一样！可是为什么呢？副队长百思不得其解。戾湛何等修为地位，为何会对一个不过二阶的人类女孩另眼相待？
戾湛收回警告的目光，又是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
碧卿轻轻一击蚌壳，大蚌缓缓合上在灵力的牵引下向岸边漂去。
戾湛突然道：“等等碧卿，去风明帝国。”如果直接从这里上岸的话，就会到达东大陆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自由领。叶容一个二阶，在那种地方是极不安全的。
碧卿显然是知道这点的，当下深深看了戾湛一眼，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大蚌内的叶容微微叹气，她是知道之前副队长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但是，副队长你多虑了啊多虑！鲛人一族出生便是三阶，她还不如游澈的等级高！想要对游澈不利，她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是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叶容她，连个奶娃娃都打不过。
大蚌在水中的运行速度极快，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大蚌便撞上了坚硬的物体，随即便停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游澈蹭着叶容的手，一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睫毛长长的，几乎看不见湛蓝的眼睛。
碧卿从大蚌旁露出身影，鲛绡入水不湿，水一样柔顺地贴在鲛人族大祭司的身体上，勾勒出挺拔如青竹的身形。他礼仪周全地向叶容微微颔首。声音清雅，“这里是东大陆风明帝国的边界，我们便送你到这里了。”
叶容正试图把小鲛人从她怀里拽出来，闻言忙不迭把这熊孩子往碧卿怀里塞，“劳烦阁下将我送到这儿了，就此别过。”
碧卿伸手去接游澈，这小东西左扭右扭不给抱，折腾了将近有十分钟，在旁边闲晃的戾湛终于不耐烦了，表情是“你怎么这么粘人丢不丢人”，语气是“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嫌弃死你了”，说：“你到底要干嘛？你那么胖，谁愿意抱你啊，从人家姑娘怀里下来赶紧的！”
游澈被打击得不行，恹恹地被碧卿接过，要哭不哭地看着叶容。
叶容被他看得心都化了，心想：你这么会卖萌谁会讨厌你啊。叶容在碧卿的默许下轻轻摸摸游澈的小脸蛋，安慰道：“我以后还会去找你的，好不好？”
游澈点头，脸上的肉一晃一晃的。
叶容莞尔一笑，上岸后对碧卿行了一个流风大陆的礼仪，转身离去。
游澈见她要走，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去抓她的袖子，发现叶容停下步伐后，胖尾巴在碧卿怀里扭来扭去。碧卿无奈地把这神烦的小东西放入大蚌。
游澈利落地掀开一个垫子，下面亮晶晶一层差点闪瞎叶容的眼睛。
游澈从里面挑出一个纯黑色的耳钉，十分殷勤地往她手里塞。
叶容看眼碧卿，尴尬得要命。
游澈还在卖力地伸着小手，大眼晶亮。
戾湛眯着眼睛，唇角上扬，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当初那副模样，一点都没变。
真是好怀念啊，这幅青涩的要命的样子。戾湛几乎是难以自控地开口：“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玩就是了。”作为送给你的礼物其实还是太轻了。戾湛转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暗金色玉佩，眼神一时幽深难测，若是可以，倒是想把她带回去，千娇万宠的疼爱才好。
碧卿若有所思，这耳钉虽不是什么极贵重的东西，却也不是寻常物件。在风明国这样的小地方也算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了。
但真正让碧卿在意的是戾湛这样凉薄的心性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类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好感。
碧卿掩去眸中疑惑，道：“收下吧，是游澈的一片心意。”
叶容迟疑片刻收下，冲鲛人们笑了笑，这一回当真走远了。
碧卿收回视线陷入思绪中。
鲛族大祭司蹙眉苦苦思索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戾湛知他在想什么，当下游过去与碧卿长尾相贴，笑道：“故人罢了。”只可惜见面不相识。
碧卿微微一怔：故人？他眉宇轻拧，薄唇微启还未说话，银发鲛人修长的手指便已点在他水色的薄唇上，妖异的容颜近在眼前，呼吸可闻。
“嘘，别说话，我会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戾湛前靠，与碧卿额头相抵，鼻息交缠。紫色的眼眸里笑意深深，复又轻玩了唇角，绯红的唇色衬着银发鲛人白皙的皮肤，让人心跳不止。
鲛族大祭司顺从地收回话语，睫毛微低神色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