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伟华答道:“这个稽查计划在很早以前就确定下来了,目前还没有联系易方达,不确定能不能改期。”
方卓青催促道:“那就赶紧联系一下,看看能否改期嘛。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能不添乱就不要在这里添乱啦。”
尤伟华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跟易方达沟通一下,看看他们能否接受改期了。”
旁边的李冲有点儿担心地问道:“方总监,那易方达的订单呢?”
“订单?”方卓青有点儿不解地反问道。
“我是说,夏厂长被解雇的事情,会不会对易方达的订单造成影响?”李冲解释道。
“这有什么影响啊,夏帆走了,欧普公司不照样正常运作?至于易方达的订单,以前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就好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方卓青不耐烦地回道。
“知道了。”李冲点头应道,然后跟尤伟华一起离开了方卓青的办公室。出了门,他去找辜振鸿催货去了,而尤伟华则准备跟易方达沟通,以延迟这次稽查的时间。但是这两件事情都办得不顺利。
李冲找到新任厂长辜振鸿,想让他加快易方达两个订单的生产进度,以便能够提早出货。
辜振鸿有些不解地问道:“客户不是规定了交期的吗,为什么要提前出货呢?”
李冲解释道:“这是之前夏厂长立下来的规矩,凡是易方达的订单,不管交期如何,生产部门都必须优先处理。”
“是吗,还有这规定?”辜振鸿皱着眉头道,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计划部经理陆建明,让他马上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陆建明是欧普的计划部经理,所有订单的生产安排和交期计划都有他这个部门来制订。夏帆做厂长的时候,计划部属于他直接管辖,陆建明在生产计划的安排上以夏帆的旨意为主,然后才是按照不同的交期安排生产。他跟工艺部经理黄文达一起被人在暗地里称为夏帆的“哼哈二将”。现在夏帆被解雇了,按照原先的安排,陆建明应该属于新任厂长辜振鸿管辖,但是,由于辜振鸿还没有来得及召集所有的下属部门进行开会,他也懒得主动前去沟通一下。
现在看到辜振鸿把自己叫了过来,陆建明感到有点儿意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辜振鸿开门见山地说道:“刚才李主管找我追易方达客户的生产进度,告诉我说,只要是易方达客户的订单,不管交期如何,生产部门都必须优先处理。你是计划部经理,知道这回事吗?”
陆建明面无表情地答道:“有。”
辜振鸿有点儿意外地问道:“有?”
陆建明依然简洁地答道:“是的,有!”
辜振鸿皱了皱眉头,说道:“是夏厂长规定的?”
陆建明不置可否地说道:“也不是明文规定。”
辜振鸿追问道:“那是什么?”
陆建明答道:“反正大家一直都这么做。”
“为什么?”辜振鸿逼问道。
陆建明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没有做声,似乎不想对这个事情多解释。
旁边的李冲插话道:“辜厂长,之前易方达客户曾经投诉我们交期总是延期,所以我们才做出改善的。”
辜振鸿质疑道:“据我了解,不仅仅是易方达投诉过甩期吧,我们很多客户都对我们的交期感到不满吧?”
“我只负责易方达客户,其他客户我就不太清楚了。”李冲答道。
辜振鸿又问陆建明:“陆经理,你是计划部经理,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
陆建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其他客户也有甩期的情况。”
“那既然大家都有甩期的情况,为什么偏偏易方达可以享受这么特殊的照顾呢,这对其他客户不是更加不公平了吗?”辜振鸿追问道。
周末的那两天,他到生产线各个工序进行了详细的考察,结果发现,易方达客户的产品在生产线进行得异常顺利,可是其他客户的产品却经常由于排不上生产计划而被堵在某个工序,有时候一堵就是好几天,这让他感到很不解。他找了几个一线员工询问原因,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他们都说:“上面交代了,只要是易方达客户的产品,不管交期如何,都安排第一时间生产。”问他们“上面”是指谁,他们均摇摇头,说是主管交代的;问主管,说是经理交代的;再问生产副经理王杰和欧阳尚志,都说是夏帆交代下来的;而现在夏帆走了,这事情也就没法继续问下去了。
辜振鸿任品质总监的时候,虽然也偶尔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由于日常工作跟产品的交期并没有非常紧密的联系,所以并没有特别去关注这个问题,也没有对此深入研究下去。可自从上周五被火线提拔为厂长之后,他利用周末的两天时间,对整个生产线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摸查,一查之后让他大吃一惊,之前道听途说的事情,居然是真有其事。现在身为计划部经理的陆建明和易方达的项目主管对这个事情也并不避讳,这说明,这个规定曾经被心照不宣地严格执行。谁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呢?只有夏帆,因为他控制着整个公司跟生产相关的所有部门。
可是现在辜振鸿关注的并不是谁制定了荒唐的“规矩”,而是这个“规矩”会带来什么样的不良后果。从表面上来看,这个“规矩”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其他客户的产品被严重拖期,这必将引起其他客户的不满。更深层次的后果则是,由于整个生产部门都只关注易方达这一个客户,其他客户的产品品质就容易被忽视,这将造成其他客户大量投诉。从长远来看,如果一直遵守这个“规矩”,必定会后患无穷,这将对整个公司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从他的角度来讲,不管是出于对公司业绩的考虑,还是出于自己的个人职业修养,他都并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况。
而陆建明和李冲显然还没有完全接受夏帆被解雇的这个事实,他们觉得辜振鸿问的这个问题很没意义,所以拒绝回答。
辜振鸿看到他们两个不做声,心中有气,但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然道:“陆经理、李主管,你们两人一个是部门经理,一个是销售项目主管,都是欧普的管理人员了,难道你们不清楚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陆建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李冲则答道:“辜厂长,这个问题你们日后可以去研究解决,可是我刚刚提到的这两个订单,交期的确非常紧,请辜厂长务必帮忙,尽快安排生产,以满足交期。”
“生产计划的安排问题由陆经理负责,这事情你直接找他就行了。”辜振鸿冷冷地说完,又扭头向陆建明道:“陆经理,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做,现在我坐在欧普厂长的这个位置上,我要求你从今以后,所有的生产计划都必须跟交期相对应。交期急的,先安排生产;交期不急的,可以稍后再安排。”
陆建明低着头站在那里,依然一言不发;旁边李冲看了看他,也没有说话。
辜振鸿接着说道:“先进先出,这是生产计划的最基本原则。我不希望有人插队,更不希望搞VIP特殊待遇。大家按规矩做事,这是我的基本原则。”
说完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意思是此话题到此为止,没必要继续深入下去了。
离开辜振鸿的办公室时,陆建明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悬空了一样,心里虚虚的。自从上个星期夏帆被突然解雇之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不过得知辜振鸿继续厂长之后,这种感觉又稍微好了一些。辜振鸿是总监,陆建明是经理,按职务来说差了一级;可是作为品质总监,辜振鸿之前一直被前任厂长夏帆压制着施展不开。有这个前提作为铺垫,夏帆下面的经理对辜振鸿这个品质总监一直都不怎么买账,更别提“哼哈二将”之一的陆建明了,他根本就没觉得辜振鸿在哪里比他高明。因此在业绩检讨会会上,当董事长徐少卿临危授命给辜振鸿的时候,陆建明虽然感到意外,但却不以为然。可是,今天在辜振鸿的办公室,面对着辜振鸿的强势态度,陆建明明显感到有些不适应;不但不适应,反而有些心虚,先前的良好感觉一下子没了。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职场上,要是没有强硬的后台或者超人的实力,跟自己的上司对着干,下场只有一个:滚蛋!陆建明以前由夏帆罩着,可谓底气十足,又没有真正地了解辜振鸿这个人,可谓无知者无畏。现在没有夏帆罩着了,辜振鸿又表现出了少有的强势,陆建明开始觉得有点儿心虚了。
添乱的年度稽查
在新任厂长辜振鸿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李冲并没有觉得沮丧,反而觉得有点儿愤怒,他习惯了夏帆在位时的顺风顺水,现在还不习惯辜振鸿的拒绝。夏帆在位的时候,只要是易方达的订单,不用他去催,所有的部门都主动帮他拼命地赶进度,连当时作为品质总监的辜振鸿也全力配合。现在辜振鸿刚接任夏帆的位置,便推翻了夏帆的一套做法,他显然很不适应,所以又去找销售总监方卓青诉苦。
方卓青听了之后,很不满地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不知趣呢?你是什么职位,辜振鸿是什么职位,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跟人家说话呢?”
“可是,之前的确是一直这样做的啊!”李冲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之前?之前是什么年代啊,现在是什么年代啊?”方卓青依然不满地说道,“夏帆走了,辜振鸿是新任厂长,改朝换代了!”
李冲嘟囔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归他管!”
“跟你没关系?你是糊涂还是白痴啊?”方卓青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前是因为有夏帆罩着,人家都卖他的面子,所以你肯定觉得什么都一帆风顺。是夏帆替你清除了这些障碍,你是因为负责易方达这个客户而沾了他的光。你还以为什么都理所当然呢,哪有这么多理所当然啊!”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作为一个销售人员,你必须学会自己跟所有的人搞好关系,而不能总是依赖别人的照应,别人能罩你一时,罩不了你一辈子,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可是你听过吗?你以为我婆婆妈妈,你觉得我老调重弹,你认为我杞人忧天,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听过。现在好了吧?”
李冲看到方卓青表现出异于平常的激动情绪,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销售,可是并没有真正出去拉过客户,他负责的客户都是现成的--他毕业才一年多,便赶上了一个好机会,不费吹灰之力成为了易方达的项目主管--而且从接到订单到出货,都有各个部门的人在帮衬着他,他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工作而已,因为夏帆利用自己在欧普的影响力给他搞定了大部分的事情。现在,夏帆突然被解雇了,然后,一切都跟着变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李冲一脸的茫然,方卓青有些恼火地说道:“你不用站在我这里茫然,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你是易方达这么多年的项目主管,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用我来教。”
方卓青本来心情就不佳,又碰上李冲的这档子事一搅和,心里更加烦躁,语气不知不觉便重了起来。
这时,销售经理尤伟华敲了敲门,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尤伟华看到方卓青那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又看到李冲茫然不安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小心地问道:“方总,这是……?”
“你这个销售经理是怎样教自己下属的啊,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好,还做什么销售啊?”方卓青没好气地说道。
“是,这个我要检讨。”尤伟华赔笑道。他跟方卓青时间久了,也没太在意,转而低声问李冲:“发生什么事了?”
李冲简短地将刚才在辜振鸿那里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降低声音问道:“华哥,我们该怎么办啊?”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尤伟华不以为然地笑道,“这很好办啊,那就按生产计划来就好了嘛,只要能满足交期就好了嘛。”
“我就是担心满足不了交期嘛。”李冲苦着脸道。作为一个项目主管,如果不能满足交期,那经常会遭到客户责骂的。他很少被客户骂过,但是经常看到别的同事被所负责的客户骂了,嘴巴里还要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我尽量安排”之类的话。
“能够满足客户规定的交期当然最好啦;如果实在没办法,呃,那我们也只能接受现实了,是吧!”尤伟华很随意地说道。随后,他又说道:“帆哥……哦,不是,夏厂长不是已经离开了欧普公司嘛。”
“就是啊,夏帆都走了,你还怕个球啊。”方卓青意味深长地说道,“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刚从欧普离开,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李冲看了一眼尤伟华,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尤伟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千万淡定啊。咱们做销售的,不但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见机行事、见风使舵嘛。”
“有没有跟易方达说关于稽查改期的事情啊。”方卓青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从刚才李冲在辜振鸿那里的遭遇来看,他担心易方达的这次稽查会引发更多的不确定性。
“有!不过他们不同意改期。”尤伟华马上正色道,“我跟易方达的总经理联系过,让他看看能否改期,结果他说不行,因为他们的客户只是这几天正好在中国,这个周末就直接回瑞士了。”
“回瑞士?什么客户啊?”方卓青好奇地问道。
“Sweet,中文名字叫赛威特,在江苏有个工厂,主要是做医疗器械设备,是易方达最大的终端客户之一。”尤伟华解释道。
方卓青接着问道:“他们这次是来干吗啊?”
尤伟华答道:“是例行的年度稽查,不过这次来的客人都是重量级的,一个是瑞士总部负责全球采购的高级经理,一个是全球质量总监,还有江苏工厂方面的采购经理和质量经理也参加。易方达方面,有总经理、质量经理和销售经理三个人。总共七个人,很庞大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