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空空荡荡。
昏黄的灯光下,尹秀澈悠长的目光淡淡落在远处的那间VIP病房,清澈如水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星光。
七年的时间,住在病房里的人一直是他不能割舍的牵挂。
男人薄唇轻抿,款步走上前去,透过病房门的玻璃,静静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女人。
时光好像对真子格外眷顾,许多年过去,她的面庞依旧如当初般纯真而美好,不曾多一条皱纹,也没有一丝倦意。
她就真的好像睡着了,只是再不愿醒来。
项易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用湿毛巾轻轻为她擦拭着手,然后将她的小手放到他的鼻息之间,缓缓闭上眼睛,“今天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讲给你听……”
尹秀澈站在门口,听着项易对真子的喃喃低语,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他很想推门进去,好好将真子看仔细,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死人。
病房里的项易一个人喃喃自语讲了多久,尹秀澈就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站了多久。
他看着项易对着真子讲完今天发生的事情,然后轻轻俯下头来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缓缓打开。
“真子,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项易的眼中隐隐闪着微光,深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履行之前对彼此的承诺好不好?”
首饰盒中,制作精巧的戒指在灯光下微微闪着光。
他将那枚戒指拿出来,深情地套在真子的手指上,“我们结婚,下个月就举行婚礼,让我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尹秀澈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勾起嘴角。
走廊的另一边,聂明瑛提着两个袋子走过来。
几乎在同时,尹秀澈的耳朵微动,余光轻轻一瞥,立即一个闪身,身形如闪电般迅速地从另一侧的楼梯离开。
事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聂明瑛却还是捕捉到了尹秀澈那道修长而优雅的影子。
手中的两个袋子骤然落地,她惊诧地看着尹秀澈消失的方向,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僵化在当场。
几秒之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飞快地跑过去,拼命地寻找着他的踪迹。
走廊,楼梯,整个医院却再没有了尹秀澈的踪迹……
“秀澈……是你回来看我了么……”聂明瑛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将身子靠在墙壁上,无力地缓缓滑向地面……
司徒大宅。
由于久无人居住,房子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好在家具尚算完好。
司徒透走在前面,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凭记忆走到客厅的沙发上,伸出手来轻轻抹了一把。
借着冷幽幽的月光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灰迹,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又来到厨房,尝试着打开了水龙头。
水龙头发出尖锐的声音,铃兰不由地拉了拉司徒透的衣襟。
司徒透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紧接着看到水龙头里有水哗啦啦流了出来。
铃兰紧贴着司徒透,不断向四处张望着,“姐姐,三更半夜的,这里又是个鬼屋,我们快走吧。”
司徒透笑了,就着水龙头洗了洗手,指着流淌出来的水,“别总跟着你秀澈哥哥学打架的功夫,也学学他的脑子,这里很久没有人居住,水龙头却还能有水流出来,说明了什么?”
“嗯?”铃兰皱着眉头,“什么?”
司徒透无奈,“鬼需要用水么?”
铃兰眨巴眨巴眼睛,她用没有见过真的鬼,又怎么会知道呢,这算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呢?
司徒透没再多解释,反而拉着铃兰上了二楼,将左边的房间的门推开。
古色古香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司徒透站在房间中央,脑海中又浮现出从前的影子。
当年,司徒湛就总是喜欢在这样的夜晚,静静地坐在窗前,任凭月光淡淡的洒在他的身上。
而他,总是留给司徒透一个温和却又寂寥的背影。
司徒透吸了吸鼻子,仿佛看到自己的哥哥依旧坐在窗前,下一秒他就会转身,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她久违了的,无比怀念渴望的微笑。
铃兰从怀中掏出手帕来塞到司徒透的手里,撇了撇嘴巴,“人上了年纪,轻易掉眼泪也不怕长皱纹。”
司徒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铃兰的小脑瓜,接过手帕来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何时渗出的泪水,又将司徒湛的房间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就像曾经自己的哥哥一样,坐在窗前。
亲自坐在他的位置上,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司徒湛喜欢这里。
除了皎洁的月光,外面的风景,他还能正对着那一片曾经灿烂盛开的鸢尾花。
曾经她为他栽种并悉心培育的花,虽然如今那一片花海早已经枯萎。
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闻到那独特的花香,从桌子上拿过那个插过鸢尾花的花瓶,仔仔细细擦了又擦。
“咱们今天晚上是不是就要住在这里了?”铃兰打了个哈欠,“那我去睡觉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领子被什么人拉住了,回过头来才发现司徒透正用一只手拽着她。
铃兰一怒嘴,“姐!”
司徒透笑着摇摇头,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我不管你跟着尹秀澈学了多大的本事,也不管你多喜欢,都不许你睡阳台,睡柜子顶,睡栏杆。今晚就好好地睡在我怀里。”
铃兰张了张嘴巴,又喊了一声“姐”。
“记住,就算你会得再多,以前的日子再苦,你都是自己的公主,姐姐心目中的公主,公主是不该睡在那种地方的,懂吗?”司徒透看着她滴溜溜圆的大眼睛。
铃兰只好无奈地缩到了司徒透的怀里,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问道:“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和厉少认识?”
司徒透原本搂住她的手微微一颤,顿了几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已经默认,“你以前也见过他的,忘了么。”
“想不起来了,”铃兰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不过,说句实话,厉少真的好帅,家里又有实力,怪不得金都的所有女人都以能嫁到厉家为梦想。”
司徒透轻咳了两声,责怪中带着宠溺,“这么小脑子里就净想着这些东西,真不知道你在以前的学校里都学了什么。”
铃兰吐了吐舌头,“姐姐,你就说你想不想嫁给厉少?”
司徒透的目光一凝,没有说话。
铃兰没有察觉到司徒透表情的变化,继续道,“或者说你觉得我秀澈哥哥和厉少哪个更帅?”
司徒透的思维却好像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声音低低的,“我已经嫁过他了。”
“啊?可是姐……”铃兰诧异地看着司徒透,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司徒透冷冷地打断。
“不要说了!”
彼时的司徒透,身上的冷意寒到骨髓里,一双大眼睛里面散发的光芒阴鸷而陌生。
铃兰立即住了口,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再看司徒透,已经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中,双眉紧紧锁起来,额头上已经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在皎洁的月光下分外明显。
铃兰的目光一沉,紧张地握住司徒透的手,“姐姐你忍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说完,她飞一样地窜了出去,到一楼的沙发上从司徒透方才放在那里的包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又到厨房去接了水。
等在司徒湛房间的司徒透越发痛苦,正紧紧咬着牙关强撑,只听到外面铃兰的一声尖叫。
她心中顿时一紧,以铃兰的功夫,一个人对付十几个男人都没问题,怎么会突然发出这么惊恐的叫声?
强撑着身体走到门口,就见到铃兰跑了进来,与她正好撞了个满怀。
“出了什么事?”
铃兰拍着胸口,指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子,“那边,有……有鬼,穿着白衣服的,我见到了……”
司徒透从铃兰的手中接过药瓶,倒出三粒塞到自己的嘴里咽下去,揽着铃兰出了房间。
月光惨白,树枝峭楞楞的影子映在地面上,使这栋传说中的鬼宅显得更加诡异。
她轻缓地走在走廊,想要到那扇窗子前探个究竟。
铃兰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放。
就在即将走到那个窗边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淡淡的男人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铃兰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一直,转过头发现身后说话的男人是尹秀澈时顿时安心了下来,“秀澈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对于铃兰来说,尹秀澈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有他在的地方,永远不会让司徒透和铃兰遭遇危险。
司徒透冲他微微点头,“见到她了?”
“嗯,”尹秀澈应着,在凄清的月光下看向司徒透的脸,忙走上去扶住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有按时吃药么?”
司徒透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放心,在我想做的事情还未完成之前,我一定会撑下去。”
尹秀澈绝对相信她的话。
他亲眼见证了她是怎样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钻心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以一个正常人的面貌重新活下来。
一切,只为了一个那样的信念,讽刺的是,支撑她活下来的信念叫做“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