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公主炫耀完还不满足,又指着远方湖面上一处种满树的土丘,问道:“妳仔细瞧,那上面树的排列是不是由高到低,很整齐阿?”
沈元蓉照着她的方向眺望,在一处不小不大的土岸上,几颗高低紧密的小树依次排列,有如白玉微暇,在这片以自然方式雕琢的园林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疑惑地望向端阳公主等着她来解答。
端阳公主眉飞色舞地道:“每逢七夕,父皇就会和母后在那里种下一棵桃树,象征他们都能如长寿仙桃般白头偕老,在宫里可是人人传道的佳话,好多嫔妃都嫉妒母后得很!”
吴贵妃每逢七夕都藉身体不适,在宫里窝着静养,端阳公主窃笑,不想看到父皇和母后恩恩爱爱就找这个烂借口,这样也好,一天不必看到那对贱人母女,她和母后都落得轻松。
聊着聊着同龄的两人很快地熟识了起来,又发现彼此趣味相投,两个小姑娘自然而然抛开了身分的拘束,在笑闹间打成一片,借着融洽的气氛,沈元蓉也适时对端阳公主的装扮提出建议,例如让头发不要那么金光闪闪。
“真的不好看吗?可是红袖明明说我这样和母后一样很有威严,很好看!”端阳公主扶着满头的金钗,对沈元蓉的话半信半疑。
“妳现在才几岁啊!干嘛老想学娘娘打扮,年纪轻轻作姑娘的扮相才会好看。”
沈元蓉抬起袖在端阳公主面前转了一圈,丁香色的裙衫绚丽展开,没被过多簪子拘束的秀发随风旖旎,端阳公主欣赏了片刻,也同意地点点头。
沈元蓉看着端阳公主那高耸沉重的发式,摇头叹道:“虽然会冒犯到公主,但我还是要说,公主你这样不但不好看,还会让人想避而远之!”
若是旁人那么说,端阳公主一定会翻脸动怒,但说话的是沈元蓉,之前母后特别吩咐要交好的对象,而且沈元蓉身分高贵,对心高气傲的端阳公主而言,有着一定的说服力。
沈元蓉见端阳公主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很认真在听她说话,顿时信心大增,便接着嗔道:“那红袖定是胡说八道,妳别信她了!哪有一个忠心的ㄚ环会让主子这样打扮?她定是想害你!”
红袖会骗自己?这是端阳公主从未想过的,红袖是自己的贴身一等宫女,怎么可能欺骗自己呢
可是端阳公主想起父皇每次看到她眼神闪过的不喜,以及母后几次忧心忡忡地劝告,她停下脚步,捉着栏杆,伸头往湖面一照。
水面上浮现浅浅的倒影,端阳公主倾身细看,心下一惊。
繁重的头饰几乎快压垮小小的脑袋,整身的金碧辉煌反而让人看不清五官,那装扮可笑的女娃真的是自己
每次她这样装扮完毕,就会询问红袖的建议,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像“公主果然和娘娘一样端庄美丽”“公主今日扮得好极了”,红袖甚至怂恿她多载些头饰,久而久之,端阳就算照着镜子,也只注意到自己配戴的头饰是否够华丽、够凸显她的身份高贵。
现在被沈元蓉当场棒喝,端阳公主才彻底清醒。
红袖为什么要骗她?
猛然间,她想起吴贵妃和季杨公主好几次假意的称赞,还有母后曾暗示自己,红袖和吴贵妃宫里的一个扫地宫女过从甚密,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她愤怒地伸手,将头上戴的簪子全拆了下来,一头长发也滑落至肩后,沈元蓉被她这一举吓到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贱人!”端阳公主恨恨地将手上的金簪银钗全往湖里用力一扔,原本平静详和的湖面瞬间起了好几个水花,好些水滴也打回到岸上的两人。
沈元蓉抬手抹去脸色沾上的水渍,对端阳公主突然的失控吓得不知所措,努力回想着自己哪一句话得罪了端阳公主,难道那似鸟窝的头发就是她的大忌?沈元蓉有些庆幸刚才没有把鸟窝头这形容讲出来。
“好一对贱人!竟敢这般戏耍本公主!”端阳公主一想到吴贵妃母女在暗自里怎么嘲笑她的丑相,就怎么样也也不咽下这口气,怪不得母后宴请的那些京城闺秀们只围着季阳身边,都不太肯答理自己,敢情是在鄙视她的穿著打扮!
端阳公主气得发疯,连手上被金钗划出的血痕也没感觉到,沈元蓉见状,害怕立刻被担心取代。
她捉着端阳公主的手,焦急地叫道:“妳这么用力是作什么!都流出血了,万一留下疤痕,娘娘准会心疼死了。”
端阳公主看着沈元蓉担忧的脸庞,心里委屈得发酸,直到现在就只有她和母后肯对自己说实话,其他人甚至是父皇和哥哥都选择视而不见,放任自己丢人现眼,谁叫她永远都比不上高雅美丽的季阳!
端阳公主忆起父皇对季阳的偏心,小小的心灵再也无法负荷,终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