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回答,她只怕要输得彻底,女子这一回,倒是很快答道:“春季播种,夏季生长,秋季开花,冬季结实。”
话音一落,原本很是吵闹的大街,一瞬间似乎变得鸦雀无声。
“错了。”她声音轻如羽毛,那样婉柔,可落在女子耳中,却刺耳的很。
“错了?”女子以为她在耍自己,脱口惊呼着,声音微微尖利。
宋咸贞淡淡看她一眼,语声清脆,字字清晰:“正确时节应是,秋季播种,冬季生长,春季开花,夏季结实。”说完,目露轻蔑,“你若是连这些基本的农务常识都不懂,就不要以农家女自称,很容易穿帮。”说完,也不看对方什么表情,扯着宋琰的衣袖,直奔戏园而去。
至于身后的纷杂议论声,她根本不想听,也没必要听。
“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能知道这些,着实不容易啊。”
对面庆丰客栈的顶楼雅间,有人将此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末了,发出不知是赞赏还是玩味的感叹。
“能得到卫九公子的赞赏,此人想必十分了得。”说这句话的,是一名端坐在桌前品茗饮茶的银发男子。
男子年纪不大,满头的银发,却让他多了一分超脱红尘的睿智高深,浅灰色的眼睛半抬,有意无意地朝少年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斜靠在窗前的少年拧了拧眉头,口中嗤了一声:“皇甫老贼,你很爱看热闹是不是?”
“非也非也,小人只是担心卫九公子你,怕你会惹上麻烦而已。”男子端起茶杯,轻轻摇晃着,神态颇为诚挚。
少年勾了勾唇角,嘲讽道:“我惹麻烦?你不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走到窗边探出头去,循着少年的目光朝街道上看去:“你说的姑娘在哪?给我也瞧瞧。
少年伸出两根手指,将男子的脑袋拨向一旁:“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已。”
男子显然很不满意,还欲再问,却被少年截断:“你还不走么?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不怕你那死心塌地为之效劳的主子思念成疾?”
“你这话可就不怎么好听了。”男子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之前品尝的香茗:“虽然我帮她做过不少的事,她也大方的施舍了我不少好处,但是……”男子斜睨了少年一眼,瓮声道:“小人死心塌地效劳的对象,可一直都是卫九公子你啊。说起来,我还真是可怜,帮你做了那么多偷鸡摸狗德行败坏的事,你却丁点好处也没有给过我,你说我是何苦呢?唉……”
听着他的长吁短叹,少年却是脸色不变,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哦?你要是觉得吃亏,可以现在就打包滚蛋,反正我不是女人,给不了你温香软玉一室春色。”
男子打哈哈道:“卫九公子虽然不是女人,却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能给小人的好处,自然比女人多了去。”
懒得再跟他打嘴炮,少年最后一次朝街上看了眼,走回到桌前,大大咧咧地一坐,将腿翘起:“说正经的,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暂时没这个考虑。”男子道。
“那你怎么向她交代?”
“这就不劳卫九公子你费心了,总之我有的是办法。”
少年挑眉:“你这老贼,简直滑得跟泥鳅一样,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千年的王八幻化成人形来戏耍世人的。”
“好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就不能多少尊敬我一点点吗?”男子用食指和拇指比量着。
“长辈?”少年毫不客气道:“你看你哪一点像我的长辈?”虽然男子比他大了整整一轮,但对方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长辈的感觉。
男子妥协道:“好吧好吧,算我为老不尊。”
少年冷哼一声,不理他。
“其实,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男子亦走回桌边坐下,口吻和神色都变得正经起来。
“你能找什么人?”
“找我的学生。”
“你的学生?你在与我开玩笑吗?”少年满脸都写着不信。
“开玩笑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我与你说的每句话,都是非常高严肃的。”似乎为了配合自己话语的内容,男子连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虽是如此,少年仍是意兴阑珊:“呵,你还真是执着,怎么?担心自己的衣钵无人继承?”
“算是吧。”
“那你为什么不收我做徒弟?像我资质这么好的,世上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男子嘴角微抽,心想,不是世上难找出像你资质这么好的,是世上再难找出像你这么自恋的,不过嘴上却道:“我没什么可教你的,而且我的那些东西,你也不一定会感兴趣,最重要的是,我不收男弟子。”
少年的兴趣一下子被勾起来,他坐直身子:“不收男弟子?皇甫老贼,你难道想要老牛啃嫩草不成?”
男子剐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难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这次可是很认真的,我有预感,我命中注定的那位学生,马上就要出现了。”
……
戏园门前发生的不愉快,在欣赏杂耍团高超的表演技巧时,便烟消云散了。
宋咸贞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恍然间,她有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宋琰是个好哥哥,甚至比太子哥哥还要溺爱她,但宋琰毕竟涉世不深,且天性豪爽直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往最好的方面想,这样的人,只有明媚的一面,而没有阴暗的一面。
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或许是因为长房在侯府的地位不高,宋琰又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其他人从未将他当作威胁,他这才能活得这般恣意。
而一旦长房得势,宋琰的处境就不容乐观了。
她到底是该悉心维护他这颗纯澈心灵,还是该想方设法让他了解世事险恶,摒弃良善?
这还真很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