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房屋内,几块隔着里间与外间的纱帐被风吹起轻盈地飘动,透过纱帐隐约看到里间有一位娇弱女子正襟危坐,忽然传来忧伤婉转的琴声,再细看,女子在摆动着手拨弄着琴,原来她在弹琴。
夜勍侧挨在靠椅上,安静地听女子弹琴,曲声婉转流畅,隽永清新,听着仿佛感觉到秋高气爽,看到万里无云,大雁在天际鸣叫。
夜勍并不懂琴,但生在侯门世家,难免要参加各种酒宴,酒宴上也常奏响各种笙曲,夜勍记得在酒宴上听到过此女子弹的曲子,好像叫“平沙落雁”。
“咦。不对啊。我虽不知道‘平沙落雁’描绘的是什么意境,但我知道‘平沙落雁’好像表达的是怀才不遇的忧伤啊。”夜勍自言自语道,“可是,雨笙姑娘怎么会感到怀才不遇呢?此时她不更应该感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伤吗?”
过了一会儿,曲声戛然而止。
夜勍从梦中醒来,发现曲声停止了,又瞟了眼纱帐另一边,发现那边的宫雨笙正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在盯着他,他赶紧坐好,捋了捋衣袖的皱褶,咳了声,“雨笙姑娘,你有空了吗?”
“嗯。”她停顿了一下,“夜大人,孤月大人吩咐您来找小女子真的只是为了打听前几日被拐走的新花魁?”
夜勍吞了吞口口水,“对啊。你也知道我们是查案的,对一个大活人突然被拐走感到很有兴趣。”
“……”
夜勍对宫雨笙的沉默表示理解,这么久都不来找人家,人家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派人来看她,却问的是关于别的女人的事。
夜勍也有点为难,但又不能做孤月吩咐做的事,只能硬着头皮问,“雨笙姑娘您知道多少关于那个新花魁的?你知道她姓甚名谁吗?”
“小女子并不知道。”
“可是…”
“虽然她是徐娘培训取代小女子位置的人,但小女子已经很少理会茗香楼的事,也很少离开小女子自己的闺房半步,小女子也是在新花魁被拐了后才有人告知茗香楼最近发生此等大事,更何况,小女子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只听说…”
夜勍紧张道,“听说什么?”
“听说她原来是徐娘在街上捡回来的脏乞丐。”
“啊!”竟是乞丐,夜勍感到些许惊讶,“还有吗?”
“没有了。小女子只知道这个。”
夜勍见宫雨笙语气坚定,想着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到其他的答案,便就此作罢,转身要走,却被宫雨笙叫住了。
夜勍笑了笑,“不知雨笙姑娘还有何事?”
宫雨笙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夜大人…孤月大人可曾跟您提过小女子?”
夜勍心里咯噔了一下,预想过宫雨笙会忧虑此问题,但碍于花魁的面子,宫雨笙可能不会问,却没想到,宫雨笙终于按捺不住自己问了出来。
夜勍双手抱在一起,先“嗯”了一声,再慢慢道,“雨笙姑娘不必担心,就算孤月没跟我提起你,但他的心里也是有你的啊。”说着,他急忙逃走,怕宫雨笙再追问下去会露出马脚。
宫雨笙如此聪明,怎会不识破夜勍的话只不过是安慰她的谎言,脸色渐渐黯然起来,当花魁十年,无数男人为她折腰,见过她美貌的人都没曾不动心,可,就算她有沉鱼落雁的姿色又如何,却没曾打动过孤月冰冷的心,想到这,宫雨笙咬紧了朱唇,唇色被咬得发白。
从茗香楼离开后,夜勍用手捂了捂胸口,还好跑得快!真是的!孤月这笔桃花债每次都要他来处理,回去得找孤月好好讨债才行!
今日上元节,在办完事情后,夜勍想要到庙会上逛一逛感受一下过节的气氛。
庙会上繁闹得很,熙熙攘攘,三个父子从夜勍身旁走过,父亲坚实的肩膀托着弟弟,哥哥则拉着父亲的手走着,弟弟总是调皮地拔父亲的头发,父亲却一点都不生气,哥哥看不惯弟弟被这样宠着,扮大人的模样吼弟弟道,“你别这么调皮好吗?让爹很痛的!”父亲哈哈地笑了笑,“没事。”
夜勍叹了口气,每逢过节,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冷冰冰的气氛,但看见别人过得幸福,还是有点悲凉。
夜勍走着走着,看到很多人正围着什么,他忍不住好奇走上去看看,看到吃瓜群众围观的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小乞丐着肮脏破烂的衣服,脸也不知道被什么抹得这么脏,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卖身葬父”,再将视线往下看,看到破烂的藤席盖着一个尸体,小乞丐哭得很是可怜,引起一些吃瓜群众同情,在她跟前扔下一丢丢铜钱,但施舍给小乞丐的钱合算起来还不够小乞丐去买一件好衣服穿呢。
夜勍摸了摸衣袖,摸到一些银两,但转念一想,办案了那么多年遇到过不少假扮乞丐博取同情的骗子,想着想着,他将锐利的目光盯向了被藤席遮盖的“尸体”,慢慢穿过人群踱步到“尸体”前,打量了一下“尸体”后,与小乞丐对视,问,“你父亲是得了病去世的吗?”
小乞丐双眼对上夜勍凛冽的眼睛,不禁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道,“回大人。是的。”
“得了什么病?”
小乞丐迟疑了。
“怎么?不能说吗?”
“不是。只是怕吓到大家。”
夜勍好笑道,“有什么病是那么可怕。”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回大人。是霍乱。”
一听“霍乱”二字,吃瓜群众都吓得慌乱逃开,像害怕迟一秒就会染上霍乱的样子。
夜勍也吓得面容失色,退后了几步,又从衣袖里掏出手巾捂着嘴鼻,“霍乱?我没听到过最近东阳国内有人患‘霍乱’之事,官府为了防备民间爆发瘟疫,一直对国内群众患病情况密切观察,一旦有人患上‘霍乱’,官府没可能会不知道。”
小乞丐痛哭流涕,突然跪拜夜勍,“回大人。我们原是邻国西阳国的子民,因为西阳国国内爆发战乱,我们不得已逃来东阳国,谁知,在路途上,只是在一渺无人烟的村庄停留了一夜,爹喝了那村庄的一口井水便染上了霍乱,几日前病逝,无奈小民没能力帮爹下葬,才出此下策,来庙会打扰大家兴致,卖身葬父啊。”
夜勍心软,叹了口气,“真可怜啊。”说着,从衣袖掏出几个银子,蹲下,将银子塞入小乞丐的手里,“去。拿钱去帮你爹搞个体面的葬礼吧。”
小乞丐感动地给夜勍叩头,“谢谢恩人。”
夜勍笑了笑,起身离开。
小乞丐看着夜勍离开的背影,“恩人,小民该怎样向恩人报答?”
夜勍挥挥衣袖,潇洒地将手举高挥了挥,“不用了。”
小乞丐握紧了手里的银两,看了夜勍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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