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新修的滨河路路沿上，小波点了一支烟，让香烟的烟雾在夜空中弥漫开来。“我是真的不敢面对宫徵，我也不愿意去面对宫徵，这些年我是走南闯北，我深深知道宫徵就是我心中的坎。无论是向前还是朝后，朝左朝右，我都知道你就在哪儿……在我这儿，或者宫徵就是一只粽子，我知道它是一个美味，可是那还不是一只蒸熟的粽子，我只能看着，或者只能感受着，她就在哪儿等着……”
夏日的假期空气是自由的。小波虽然是和宫徵一起回的家，但是把宫徵送到她家门口就没有再上去意思，宫徵也是带着一脸的疲惫，居然临告别时也忘记说声“再见”，这是小波不想和宫徵约定下次见面时间的理由。
“这是为什么？”小波想喊出来，就朝着宫徵家的窗口喊出来，小波有些垂头丧气。暑假其实是回家最轻松的时候，没有沉重的行李拖累，两个人只带着两个小背包就出发了。按照小波的建议暑假可以迟一些时候再回去，两个人可以到省城四周转转，或者去更远的地方，过一点属于两个人的日子。但是，宫徵一口否决，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宫徵，我们就去敦煌嘉峪关看看，哪儿是大漠戈壁，和青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景色，只需迟回家三四天我们就可以玩一圈。”小波是在两个人吃饭的时间说这话的，和其他情侣一样宫徵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拉着小波的一只手，偶尔还会把嘴伸过来，要小波喂一口饭给她，当然更多时候是宫徵把自己碗里的饭菜一勺又一勺地塞到小波的嘴里，这一切好像两个人碗里的饭菜不一样似的。
“不。小波，后天就跟我回家。”宫徵说话太坚决，不给小波任何机会。小波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和宫徵在这个时候闹起别扭。
“这个学期太累。”这是小波最真实的感受，也是小波不敢说出口的感受。“累来自哪儿？不是来自功课，主要是感觉心太累。”宫徵变了，她不再像刚上大学那会儿一样要和小波拉开一定的距离，害怕有人在背后说他俩在恋爱，而是像一个猎犬，或者经验丰富的侦探，四处搜寻着蛛丝马脚。虽然这些宫徵没有当面问过小波，也没有在小波面前表现出来，可是小波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譬如洗衣服之类的事情，小波从来都不愿意要来宫徵帮忙，自己抽空就可以做完的事。但现在，尤其是到学期末的那一段时间，宫徵恨不得连小波的鞋袜都包办洗了。洗完衣服宫徵就把衣服晾晒在小波宿舍前面的空地上，也不用再回宿舍，就坐在小波的床上和小波谈天说地。
“你这是在监视我？”小波问道。
“没有，你最近不出门，我也懒得出门，就想好好陪陪你。小波，这样你应该没意见吧？”宫徵在笑，笑得小波头皮发麻。
“宫徵，这可是男生宿舍，你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小波只能这样问了，因为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宫徵担心的。
“这里有男生吗？好像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而已。”宫徵还是在微笑，反诘道：“你会说我吗？你可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宫徵的准男人。”
“我想睡觉。”小波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可以睡你的，我给你放风，绝对不会打扰你。”宫徵还是在微笑。
“拉上窗帘，我不愿意让人说我们宿舍里面一直有女生。”
“不，我还要看着咱们俩的衣服慢慢变干，也好及时收回来。”
小波闷上被子，在被子里面“啊啊”地竭嘶乱喊，宫徵把头转过来，看着小波的表演，然后把被子的一头用屁股压住，猛地从一个角一掀，看到的就是满脸泪水的小波，然后用冰凉的手擦拭着。
“宫徵，我真的受不了你啦，我要疯了。”小波在乞求。
但宫徵还是在微笑，说道：“小波，你就算是一个疯子，那也是我宫徵的命，到时候我会守着你。这一点，请你放心。小波，你就是我掌心的那只孙猴子，别想跳出我的五行山。”
看着宫徵的脸，小波半响说不出话来。“不，我要让宫徵恨我，讨厌我。”想到这儿，小波一把把宫徵拉倒在自己怀里，抱住宫徵的头。宫徵温润似玉般的嘴唇就在眼前，但是宫徵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恐。小波大脑突然清醒了：“宫徵的嘴唇是一个禁地，绝对不能触碰。”只好对准宫徵的耳朵轻轻咬了过去，临了又亲了一下宫徵的耳跟后面。这一刻，小波能感觉到宫徵在自己的怀里颤抖，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小波，你的胆子真大！大白天——就在你们宿舍你都敢这样。”宫徵整理了一下被小波弄乱的头发，似嗔似喋地说道。
“宫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现在就求求你，请你放一万个心，我就在宿舍里面，哪儿都不会去，请你到吃饭的时间再来好吗？”
“我也没地方可去啊。小波，你想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就当没有我，好吗？”
“可是，你就在那儿，一个大活人，我能想象你凭空消失，那我就是大师了。”
“那你给我找一个可以去的地儿。”宫徵如斯说，小波彻底绝望了。
宫徵打开家门，所有熟悉的气味都迎面扑来。“这是我家的味道。”宫徵闭上眼睛，憋足劲吸了一口。母亲慈祥地望着宫徵的脸，十分担心地问道：“徵儿，你瘦了，是不是学校里面的伙食不好？”
“是不是小波欺负你了？”母亲朝宫徵的身后望去，但是没有人影，连声问道：“小波哩？小波怎么没来家里？”
“妈，你是我宫徵的亲妈还是他小波的亲妈？半年都没见你女儿了，一进门就问小波，他一个大活人，哪儿不能去啊，再说人家还有人家的父母。”宫徵说着就甩起双手走进了门，连肩上的小包都丢在门外。母亲连忙替宫徵捡起包，顺手关上门，说道：“好，好，我们家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妈这就给你准备吃的去。徵，你想吃点什么啊？”
宫徵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有气没力地说道：“随便吧，只要是我亲妈做的，我这当女儿的都喜欢。”突然，宫徵想起什么，连忙跑到窗户上朝院子里面望去。小波还在院子里面，斜靠在一根电线杆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烟。“小样，居然背着我敢抽烟，看我怎么收拾你。”想到这儿，宫徵就冲出阳台，但是跑了两三步宫徵就立马改变了主意：“不，我不能惊动我妈。田小波，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你就得瑟吧。”
“徵，你在客厅里面乱跳什么，小心楼下的阿姨上来说你，她心脏不好，可不能这样乱跳。”母亲责怪宫徵道。
“哦，我知道了，刚才是不小心。”宫徵应付道。
“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不小心，要是在古时候都该是三四个孩子的妈了，也就是现在，你还像小孩子一样胡闹。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你是咱们唯一的孩子哩，闹一点就闹一点吧。”母亲对女儿总有说不完亲，哪怕是女儿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妈，那你为啥不给我生一个弟弟妹妹啥的，那样我也不会天天想着你身边没人，我爸一上班你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蹲在家里。”
“那不是政策不允许吗，再说再有一个的话，你还能在我面前这样撒娇，一点都没有大学生的样子。”母亲先切了一盘牛肉，端出来放在茶几上，说道：“你要是真的饿了，就先吃一点吧。”
“政策，人家小波家不就有两个孩子吗，再说你还是一个******，按照政策你还可以生一个。”宫徵用手夹起一片牛肉放到嘴里，全然没顾及身边还有母亲在看。
“哎，就是小波怎么没有送你回家，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母亲又关切地问道。
宫徵极不情愿地说道：“我都给你说了没有，人家现在说不定正在想着去哪儿好好玩玩。这就是不是独生子女的好处，家里还有一个孩子陪父母，假期也不着急回家，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母亲又问道：“小波没有一起和你回家？”宫徵把双脚伸到沙发上面，伸伸懒腰说道：“他敢，我把他楸就回来了，刚才还把我送到楼下。妈，小波他就得听你女儿的，我才不会给他放鸽子的机会，你说你女儿还是厉害吧，连田小波这种角色都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母亲用手指指了一下宫徵的额头说道：“我女儿厉害。不过我可告诉你……徵儿，对男孩子可不能用强，他们是有尊严的，自尊性很强，你要学会用女人的柔，让他就在你的周围，在有限的空间的里面围着你转。否则，他逃出生天你都不知道。”
宫徵有些不理解母亲的话，但是在家里还不敢违背母亲的叮咛，就答应道：“放心吧，我的好妈妈，我一定会用心的，再说小波也不是一个会欺骗我的人，我们在一起都四年了，他有什么话还会不对女儿讲。就是这会儿女儿想让他出现，他也一定会马上出来给你讲清楚他的想法。”
母亲笑了笑，说道：“别吹牛了，我还得给你再做点什么，你看你都快变成饿狼了，哪儿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样。”说罢又跑进了厨房。
宫徵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槛上，笑嘻嘻地说道：“妈，我是说真的，你女儿我只要喊一声，小波就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你问什么他就得回答什么。”母亲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随声说道：“那你给我喊一个来看看。”
宫徵自信满满地走到阳台上朝下面一看，立即傻眼了，小波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离开了，那半截还没抽完的烟还在地上扔着。宫徵突然感觉有些心凉：“他走了，居然敢不给我说一声就走了，连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不说一声他就敢走，田小波你还真长脸啊。”宫徵闷闷不乐地回到沙发坐下。
母亲乐呵呵地把一碗鸡蛋面条端到宫徵面前，见宫徵不高兴，就轻声问道：“女儿，怎么又不高兴了？是不是刚才妈妈说的话不对？”宫徵极不情愿地回答道：“除了小波还能有谁，我刚才明明看见他就在楼下面，一转眼就不见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母亲知道这会儿给宫徵多说无益，就把碗推到宫徵跟前说道：“你还是赶紧吃饭吧，吃饱饭才有力气生气发火。”宫徵看了一眼母亲，生气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小波已经够我受得了，还想让我生气，我的气还没受够吗？”说完气呼呼地端起面条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母亲盯着宫徵把一碗面条吃完，顺手接过碗筷走进厨房，隔着门劝道：“丫头，不是我这做妈的说你，既然小波到了楼底下，你为什么不把他叫上来，你的口就那么金贵，连这么几个字都不愿意说。再说，他也是有妈的人，也已经快半年没见了，你不让人家到家里来，人家干嘛要一直等在下面听候你的吩咐？你们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关系比较要好的同学，再往近里说也就算是正在处朋友。可是，这毕竟不是那种很明确的男女朋友关系，你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受得了。”
宫徵没有接母亲的话茬，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面转来转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妈，我困了想睡一会儿，等晚饭好了你再叫醒我。”说完宫徵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想心思。“我和小波之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了？但这一个月来他在我的眼皮底下挺好的，除了上专业课的时间我看不到外，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偶尔闹一点小脾气，但也是言出必行没有啥大的问题。是我妈想多了，还是我真的被他闹得太累了？”宫徵翻了一个身，侧身躺在床上，继续想这里面的问题：“不过，这个小波胆子也越来越大，居然乘我睡着的时候乱摸，我说他几句他还不爱听，到了我家楼下居然不跟我上来，还背着我抽烟，还当我是他女朋友吗？”
母亲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宫徵没有睡觉就坐在宫徵的床上，用手摸了一下宫徵的额头，轻声问道：“徵，你是不是有啥心思？”
宫徵本来不想说自己和小波之间的事情，但看见母亲已经有了皱纹的眼角，心里一酸，就哭诉道：“妈，小波他不爱我了，他不听我的话，就在回家的路上我说了他几句，他就不爱听，还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母亲一怔，但没听清楚宫徵所说话的意思，又问道：“女儿，你总得给妈妈说说你为什么要责怪人家小波，他怎么就不听你的话一声不吭走了？”
宫徵抽噎地说道：“妈，在路上我困了，我就靠在他肩膀上睡觉。我知道他最近不老实，就留了一个心眼一直没有睡踏实，果不其然，隐隐约约我就感觉他的手在我身上乱摸，被我抓了一个现行。妈，我是和他有约定，他不能在我身上乱摸，可他就是不老实，乘我睡觉的时候他就把手放到我身上，他想干嘛啊。还有，就是刚才，明知道我在生他的气，他就不送我上楼，还一直在楼下像电线杆子一样杵着，他这是给谁示威啊，明知道我不喜欢烟味，他还背着我偷着抽烟。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他，你要是喜欢蹲在楼下，那就你老老实实地在楼下呆着，可是我刚才想找他的时候，他却不声不响就走了。”
母亲问道：“你能确定小波的手是故意放在你身上的，或者他就是轻薄你？”宫徵一愣，母亲所说的哪个方面她从来没想过的，她只是以自己的想法来看小波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听小波的解释。但现在面对母亲，宫徵有些怀疑，但还是坚持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醒来他的手就在我身上。”
母亲把宫徵的头发捋起来，又轻声说道：“女儿，你不能这么简单地认为小波在轻浮你，你们坐车那么长时间，你都困了，难道小波就不累？遇见问题，你还得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或许小波把手放到你身上只是为了不让你在他睡着的时候滑下去。还有，小波在楼下的事实也是一样，你刚和他闹了矛盾，他就厚着脸皮跟着跑到家里来，要是你不高兴怎么办，或许小波刚才就是在等你，和你要说一些必须要说的事情，可是你看见他了也没叫他，你进屋都快一个小时了，你让人家小波还在下面等，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被宫徵莫名其妙地闹了一通，小波的心情也不好，但是出于责任，小波还是把宫徵送到楼下，他多么希望宫徵能说一声：“小波，到我家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可是，小波失望了，宫徵自从下车就没有和小波说一句话，走进楼道也没有回过头看一眼委屈的小波。心好痛，是失望也是后悔。“我真的不应该这么早回家，到敦煌嘉峪关玩一趟，那可是多年的梦想。可是，宫徵一句话我就跟着回来了，就这样还是不能讨她欢喜，用手扶着她不就是怕车一颠就惊醒她吗，平日里也能这样，我又没有乱动……宫徵今天这是怎么了，至于要和我大吵大闹一番才过瘾……对于这些我也不想辩解，她最近脾气大，我也能谅解。可是，她不该什么话都不说就走，至少我们商量一下啥时再见面吧？”心里郁闷，小波就拿出一支烟，这都是最近养成的毛病，宫徵一闹小波就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抽一口。等烟点着，小波就下定决心：“现在已经把宫徵安全送回家，我在家里呆一天就要出去走走，深山老林，或者没有人烟的草原都行，就我一个人背着行囊，也不要什么目的地，就一个人走走，假如真的想宫徵了，我就给她写份信，和她在稿纸上面说说话聊聊天。”打定主意后，小波就扔掉烟头走出了宫徵家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