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终南庵，小波的心就平静不下来。
“宫徵，难道我们没有了二十年的相伴相随，你就不愿意见我了吗……不错，我现在已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可这并不影响我们正常的交往。爱没了，还有情；爱情没了，还有友谊。你就真的不想和我正面对视一眼？”青江是清澈见底的，滨河路也是畅通的。可是，青江已经找不见原来的模样。
“我们明天去爬凤凰山，你去不去？”这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的一页上面所写的一句话，既没署名是谁在发起，会最后落到谁的手里，这样的纸张经常在小波的同学中传来传去，有一些真的落实了，可还有一些最终也是杳无音讯。但，这样的游戏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或许有一大部分同学都热衷于这种组织方式，同学生日聚会（后来被更加时尚的词PARTY所代替）、集体逃课、外出游玩都被这种纸条扰动着年轻的心。
纸条上面签着前面好几位同学的名字，明天是一个周末，不用找逃课的理由，小波于是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纸条接着往左右传下去。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在上面写下了“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在北城门口集合，有自行车的必须骑车捎人。”有时间有地点，还有任务要求，看来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出行计划。小波在自己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对勾，又把纸条传了出去。
临近下课，又一张纸条从前面传到小波手里，只是纸条的用纸和内容变了：“小波，明天你骑车捎我。”这会是谁？小波想了一下，也没有多少犹豫就在上面写下了“可以”两个字，就推了推前面的女同学，把纸条递到她手中。可是让小波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这张纸条又到了自己手里，上面多了一行字，那是一个极其秀娟的小字写成的一个地址。小波心想：“这是谁家的地址，还这样小姐架势，邀我到她家去接她。”小波想问问前面的女同学，可是还没来得及下课铃声就响了，同学们都像潮水般冲出了教室。
秋日的青城是一个充满浪漫和幻想的圣殿，在这样的季节小波记不清踏破了多少双鞋。清晨，小波老早就按照纸条上所写的地址守候在路口。
“嗨。”这是一个女孩子兴奋的声音。
小波回过头去，就看见宫徵身着绿萝裙站在自己面前，双手紧紧握在胸前，含情脉脉地盯着小波。小波问道：“这儿就是你家？宫徵。”
“是啊。小波，我这身衣服今天穿出去怎样？”
“不怎么样。”
“什么不怎么样，人家可是精心挑选了一夜才决定穿这身衣裳的，要不是在窗户上看你，我还会用手绢把头发挽起来，那样看起来更精神。”宫徵有些不高兴。
“这不是你挑选不挑选的问题，而是你这身衣服怎么爬山？一看就知道你没有爬山的经验，爬山必须要准备三件东西，第一件就是衣服，穿裙子爬山，估计不到半山腰，你就得裸奔了；第二件是鞋子，像你穿的皮鞋，那就根本不是爬山的，你要穿像我这样的运动鞋；第三件就是要准备水，虽然凤凰山山沟里面有水，可是我们爬山要走的是山脊。”其实，小波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小波经常爬山的经验，紧身衣服走起路来不累赘，运动鞋爬山平稳，小波一件一件道来，还让宫徵一时下不了台。
“田小波，你至于这样吗？”宫徵十分生气，问道。
“我是说真话。宫徵，你这样不要说去爬山，就我把你拐跑，捎着你去江边玩，你也是走不动路的。”小波一本正经地说道。
宫徵笑道：“拐，亏你想得出来，青天白日你拐一个让我看看。”
小波见宫徵没有想去换衣服的意思，就说道：“宫徵，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一下，我估计他们都在北城门等着，我们不要和他们走散了。另外，假如你听取的建议的话就把你的长头发梳成辫子，再挽几个折用手绢扎起来，那样爬山不会让你变成披头散发的疯子。”
宫徵这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全部准备都是无用功，着急地问道：“那我们的时间来得及吗？”
小波答道：“你要是想今天在山顶还能光**人，那就得听我的。你进去慢慢收拾，我骑车很快，一个凤凰山，应该是难不倒我的。”
宫徵走进院子，再出来就是一个身着运动衣脚踩运动鞋的束身打扮，头发也挽在脑后，把一个雅致的面孔活脱脱地承托出来，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小波想：“这么美，这是我熟悉的那个女同学宫徵吗？”
宫徵似乎没有注意小波正在走神，拍拍自行车后座，说道：“本小姐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把整个人都交给你，你就飞起来吧。”
“小姐，你怎么还拿了这么大一个包，这个怎么爬山？”
“这是必须的，我们边走边说。”
这应该就是第一次和宫徵说了功课之外的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又是那么不可理解。但，就在那一瞬间在小波的心里已经把宫徵当成了伴侣，不仅是那趟旅行……
年轻是青涩的。在路上，宫徵给小波讲了她们回族人的生活习惯，比如不吃猪肉、不能抽烟喝酒等禁忌，当然也少不了忠实信徒还要做早课晚课之类的行为。
“你是回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
“你没听说的事情多了，就咱们班的男生，一个个都是大男子主义，从来不把我们女生放在眼里，还会去了解那个人是回族的，谁的家长是做官的。”宫徵说道。
“你这包里面都是给你准备的吃喝？”
“小波，你不要没完没了行不行啊，这一包东西我一个人吃得完吗，我还不是要喂你。否则，完了你还不挖苦我说我太自私。”
“那倒不会，我这个人没啥长处，动动胳膊伸伸腰还是可以的。再说，我经常骑车，从来就没感觉这样的出行会累。宫徵，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捎你。”
“这个算我们女生之间的秘密，我可以不说吗？”
“那总的说话吧，死气沉沉地走在路上，说不定我什么时间忘了后座上面还有一个人，一个急转弯就连你也摔下去了。”
“你敢。”
“这个真的说不上。再说，从这儿到凤凰山脚下至少还得一个小时的路程，说说话我也不会觉得闷，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小波不想让这种融洽突然消失，不停地找话题。
或许宫徵在考虑做决定，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虽然你们男生不愿意和我们女生搭话，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女生不研究你们男生，更不要说我还有一个你们男生中间的叛徒，经常告诉我你们好多事情。再说，你上课时的小动作那么多，我的身后要么作为空着没人，要么上课时经常有人在后面玩弄我的头发……还有，你还喜欢在我的头发里面别纸条，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想不起来在你头发里面别纸条的事情，不过你的头发经常越界倒是真的，我要是遇上不喜欢上的课，又不愿意请假逃课，我就把课本撑在你的头发上面，藏在你的身后低头看杂书。有时候我摘录的卡纸被你的头发盖住也是真的。”小波撒谎了，那些卡纸其实是小波故意别在宫徵的头发里面的。可是，在宫徵面前不能这么说，那些纸条虽然没有什么，可都是小波精心挑选的精彩句子，屠格涅夫的巴尔扎克的海明威的还有泰戈尔的，这些都是小波从被同学认为的杂书里面读到的精彩段落或者句子。把这些卡纸别在宫徵的头发上面，可以随时抬头去看，但经常有意外发生，譬如下课铃声响了，或者宫徵突然把长发捋到前面去了……
“那些纸条上面写的话真精彩。可惜，我父亲母亲是不允许我看杂书……小波，那些话是你写的，还是你从别的地方抄来的？”宫徵从后面搂住小波的腰，真怕摔下去。
“我没那些经历怎么有可能写出那么精彩的话，它们都是我从世界名著里面看到的。”
“你还看世界名著，你的父母就不管你？”作为一个学生还有闲暇时间看课外书，宫徵有些不解。
“可以和父母和解啊，只要你能完成自己的学业，时间就完全可以由你自己支配。再说，就我们课本上的那点东西，怎么可能把我的时间和精力消耗完。我在图书馆有借书证，经常在哪儿读读课外书，也可以借阅一些拿回家看。”脚下的路是一个缓上坡，速度也减慢了许多。
“我们几个要好的女同学经常私下里议论，说你是一个傲气十足的自由派，因为你不欠谁的人情又不和其他人交往，想让你办点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就和她们打赌，赌注就是……”宫徵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闭口不说了。
“你们赌了什么？”小波问。
“我不想说了。小波，我们再走快些行不行，我不习惯单独跟一个男孩在一起，她们会笑话我的。”这个时候小波能清楚地感觉到宫徵的手臂把自己的腰搂得更紧了，头也紧贴在后背上。
“宫徵，我知道一条路，就算咱们撵不上她们，走这条路咱们也能走到她们前面去，直接可以到山顶坐着等她们。”小波建议道。
“不和他们走一条路你这是真的要带我私奔啊。小波，我真的害怕……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追她们，和他们走不走同一条路，你来决定吧。”宫徵有些想反对，但很快就臣服了。宫徵也知道，和小波比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白痴，尤其是像爬山这样的活动。虽然自己不听父母的建议，早上为小波自作聪明穿了一条裙子，还把自己最喜爱的红皮鞋也穿上了，可是被小波一眼就看穿了。这会儿就算自己真的害怕小波会在路上做什么，可这就是自己的选择，且不说这些害怕还是自己设想的可能……不，也不算害怕，只是有点担心自己面对小波会有些不知所措。
小波捎着宫徵骑行大概四十分钟就赶到了凤凰山脚下，宫徵有些失望，一路上两个人虽然说了不少话，可是小波始终没有说出让宫徵担心的那些话来。
“就你们这几个人吗？”小波问先到的同学们。
“不是，他们都爬到半山腰了，我们也是刚到。”人群中有同学回答。
“有经验的从这儿往上爬估计要三个小时，我知道一条路，可以减少爬山的时间，但是要绕到山后面去，你们去不去？”小波又问。
宫徵拉了拉小波的衣服，轻声问道：“你还真准备到山后去啊？”
“你没有爬过山经验不足，要是从这儿上，就算我肩扛硬拽，估计也得五六个小时才能把你弄上去，那样的话你还能光**人吗？宫徵，有些事情不能强迫自己，要量力而行。”小波的话不容宫徵反驳。
宫徵走过去和那些的女同学站在一块儿。那几个女同学虽然做了一些准备，可是明显对爬山的认识不到位，准备也不充分，披长发的，穿平底皮鞋的，还有身着纱类上衣的。在她们中间宫徵就成了中心，一会儿帮这个同学挽头发，一会儿帮那个同学从包里面找合适的衣服。
那几个同学在一块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和小波一起走，理由也非常简单，他们几个已经筋疲力尽不愿意再骑车捎人了。“小波，你要把宫徵这座山头攻下，可不能放掉难得机会。”“小波，宫徵是属于你的，就看你的表现了。”
再上路，宫徵就问道：“他们给你悄悄说什么？”
“你想听吗？”小波反问道。
“你爱说不说。”宫徵是怕小波说出那个字眼，虽然自己非常渴望听，但现在不是时候，至少这个年龄不是听那个字眼的时候。
小波没有立刻给宫徵说。因为转过山腰，同学们都看不见了，宫徵又把小波的腰楼起来，把头紧紧贴在小波的背上，轻声说道：“小波，把它当作我们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行了好吗？我真的怕听到那个字，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也许在你那儿非常简单，可在我这儿就复杂得多。小波，你的心我懂，他们的意思我也懂。但，就是不要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要说出来。”
小波不能再说什么了，其实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说，就像这脚下的路，只要我们踏上前行的方向，路就会一定会通向我们想要去的地方。这个谁也知道。但谁也说不上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是路就一定会有岔路口，也会有上山下山的时候，还会有那些限重的桥梁，更有可能就是独木桥，也有路的尽头……
“小波，你要是累的话我来骑一会儿。”已经在路上骑行快两个小时，宫徵知道小波已经累了，估计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没事的，我还可以。宫徵，这是一段上坡路段，谁也骑不快。”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在那儿直接爬山得了，骑车爬山……这样吧，小波，你稍微骑慢点，我下来跟着跑一会儿，你也可以缓一缓。”小波还在坚持，宫徵只得这样建议。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这样吧，宫徵，你骑车我跟着跑一会儿，说个实话这会儿还真的屁股有些痛。”说完，小波就慢慢停了下来，想把车交给宫徵。可是，宫徵跳下车之后就笑嘻嘻地跑开了。小波只得骑车再追。
“宫徵，你别跑太快了，这样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那你离我远点。”
“跑步要均速跑，我说的可是实话。”
“鬼才信你的实话，你不要紧逼我还能多跑一段，否则我很快就没力气了。”
“把你的包给我总可以吧。”
“这个建议到可以，我就把它放在路边，你自己下来拾，本姑娘先走一步了。”宫徵像一只顽皮的兔子，迈着一双长腿一蹦一跳跑在小波前面，头发也甩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