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注意他的窘态,唐小仙甜甜一笑,“那你想不想活着天天有肉吃呀?”
忽的又是眼神一厉,“还是你活够了想找死?”
看着她翻脸如翻书的凶恶样子,小乞丐打了个冷战。在这村子里,失踪一个小乞丐根本算不上事,他自以为装疯卖傻以为瞒过了一劫,被唐小仙一语点破,思前想后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唐大嫂家境并不是特别宽裕,平时从来没有施舍过半点饭食给他,平白无故的给他送来半只鸡,绝不是为了封住他的嘴,以她对自己年幼小侄女都能痛下毒手的心性来看,她可不像是雪中送炭的善良人士。
“难道……跟着你,我就不会死吗?”小乞丐鼓起勇气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那唐大嫂心如蛇蝎,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再说你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说她就不会伤害你?”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跟着我,我自会保你性命无虞,废话不多说,来不来随你。”说完,唐小仙掉头就走,反正她大棒加甜枣双管齐下,恐吓加诱惑,他是给自家当劳力当定了。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渐渐远去,小乞丐犹豫再三,终于小跑着跟了上去,“我先说在前头,我可不会武功,更不会认毒药,你要我究竟做什么?”
前头遥遥传来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剖鱼,做饭,收拾屋子。”
“哈?”小乞丐怀疑自己几乎听错了,揉着耳朵紧跑几步追了上去,她冒这么大险就是为了找个打杂的?虽然满腹疑问,但想到她方才的犀利目光,不敢再追问下去,老实的跟在她后头。
等到了老唐头的小院,小乞丐才知道唐小仙真是找自己剖鱼来的,望着满院子白花花的肥鱼愣是半天说不出话。
“爷爷,我找了个帮手来帮咱们剖鱼。”唐小仙迎上去,笑容满面的对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老唐头说。
“这不是……村西的小乞丐吗。”老唐头端着满满一大锅香喷喷的酸菜鱼走出来,又酸又辣的鲜香气味顿时飘满小院。
小乞丐鼻子猛一抽动,眼睛不听使唤的直盯着那锅鱼,嘴里口水直冒。
“是呀,爷爷,您身体不太好,我跟小乞丐说定啦,他帮咱们家干活,咱们就管他吃喝。”唐小仙拿了三副碗筷在院里的石桌上摆好,招呼呆若木鸡的小乞丐过来吃。
抓了这么多鱼,老唐头的心情格外好,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想着白白得了这么多肥鱼,能帮人一把也算是报答上天,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下。
脸盆大的黑铁锅里,装满了爽口的酸菜、雪白的鱼肉、艳红的辣椒、以及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热饭的小乞丐抱着粗瓷饭碗,连话也顾不上说,狼吞虎咽的连撑了七碗饭,风卷残云,直到铁锅里只剩下一点残汤酸菜和几个鱼头,才打着饱嗝恋恋不舍的搁下碗。
唐小仙早就吃饱了,没有阻止的由着他吃,待他吃完后才吩咐道,“休息够了,你就去把锅碗洗了,然后就开始干活吧。”
“嗯!对了,我叫江枫。”小乞丐不好意思的说,摸着撑得圆鼓鼓的肚子心里忐忑,后悔刚才自己像牛似的大喝大喝,万一这可怕的食量把这丫头吓着了,那就功亏一篑。
唐小仙只是什么也没说的点点头,黑眼珠子里平静无波。
江枫松了一口气,方才在饭桌上听老唐头说能抓到这么多鱼,都是唐小仙祭神所得,虽然他心里不相信这丫头片子能感动神灵,但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已然多了一丝敬畏。刚吃完饭,像是急着要卖力表现似的,他一咕噜蹿起来,手脚麻利的收好碗筷,不待老唐头招呼,便打着饱嗝从厨房里提了把菜刀出来,挽着袖子动手剖起盆里半死不活的肥鱼来。
看来自己找的这个打杂工还挺勤快,算是没找错,唐小仙看着他和老唐头有说有笑的坐在院子里杀鱼剖鱼,满意的回到自己的卧房,关上门,从床底下把那只装蜘蛛的碗拖了出来。
小心的揭开碗盖,里面一片狼藉,原本装了四五只大蜘蛛,现在只剩下最小的一只黑蜘蛛静静趴在碗底,其他蜘蛛都在争斗中变成它嘴里的食物。
唐小仙仔细的看了看,若换作过去,这只品相不好的普通黑蜘蛛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但现在暂时也只有它可用。
说起来这打渔村是唐门炼毒堂名下一个种毒草的村子,对于蛊师来说正是一块洞天福地,毒草多,自然也会孕育不少毒虫毒兽,正是拿来炼蛊的好材料,要是挨过这几天,她倒是打算要好好找一找,希望捉到一只剧毒的虫子拿来炼蛊。
将碗底的黑蜘蛛捡出来擦了擦,随便往肩上一放,它便自动向她衣服缝隙里钻去,找了个地方呆着老实不动。唐小仙把满是血渍的粗瓷碗洗干净,从院子里捡了一副血淋淋的鱼内脏扔进碗里,再把躲在自己衣领缝隙里的黑蜘蛛扔进去。
血食虽然能饲养蛊虫,但却增加不了它的毒性,唐小仙打定主意,找个机会去药草田里偷点毒草回来,炼制毒蛊。
她撑开木窗,正看见江枫和老唐头俨然一对爷孙,坐在一块汗流浃背的杀着鱼,院子里拉起四五条麻绳,上面像晾衣服似的挂满了以细绳串起鱼尾、被小木棍撑开肚皮的鱼。
江枫一刀剖开一条大青鱼的肚子,不顾血溅了满脸,兴奋的喘着粗气说,“唐爷爷,咱们吃不了这么多鱼,我看赶明儿咱俩挑些好的活鱼到集市上卖了,就卖给醉八仙酒楼。这冬天河鱼稀少,我们的鱼又鲜又肥,他们肯定收,也省得我们沿街叫卖耽搁时间,耽搁久了,鱼也会死的!”
老唐头点头,“等卖了鱼,先买一石大米囤着越冬,有剩下的再给小仙扯块花布做衣裳。”
见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和谐,唐小仙便安心的放下木窗,盘腿坐在床上,凝神闭目修炼起巫蛊咒术来。
在二十世纪,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认为巫蛊之术是虚假的,只是施术者利用磁场和细菌装神弄鬼,一切都能以科学理论来解释,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修行者才清楚,那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解放前苗疆盛行巫蛊之术,治病救人,生老病死皆会请来村中有名望的蛊师,但是在特殊时期那十年,只要沾染上‘牛鬼神蛇’的事物统统被打上‘封建迷信’的标签销毁,出于畏惧,百姓不敢也不愿再与巫蛊术沾边。巫蛊术乃家传秘学,绝不传予外姓人,但那十年,巫蛊师们为了保护晚辈而闭门不传蛊术,接受了新事物的年轻人们也不愿和恶心的蛇虫鼠蚁打交道,一场文化扫荡再加上传承的中断,因此到了现代,真正法力高强的巫蛊师已经寥寥无几。如今在旅游胜地,有多如牛毛的神汉蛊婆自称巫蛊师,只要收钱就替人占卜凶吉,宣称能下蛊解降,但那些基本上全都是哄骗游客的当地人,都不是真正的巫蛊师。
其实早在远古黄帝时代,便有巫蛊术的存在,那时它被称为‘祝由之术’,巫蛊师被称为巫祝,倍受人们尊敬。“祝”者咒也,“由”者病也,所以巫祝们既能以符咒治病,也能施草药救人,孙思邈的《千金方:禁经》里也承认了巫蛊符咒能治病救人,‘是以医方千卷,未尽其性,故有汤药焉,有针灸焉,有禁咒焉,有符印焉,有导引焉,斯之五法,皆救急之术也’。
祝由术分为****、入魔、念咒和舞作几种方式,不过经过几千年的洗炼,经历了无数朝代的变迁,流传至今的术法已是所剩无几,南方苗疆以虫为媒介的蛊术,便是幸存下的一种咒术,而北方的民间巫术,也就是俗称‘跳大神’的神汉巫婆们,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看似疯癫,其实他们用的便是流传下来的‘舞作’之术。
唐小仙静坐在屋里修习咒术,直到傍晚老唐头煮了鱼片粥,叫她吃饭才下床出来。
见满院子晾的风干鱼后,她满意的笑笑,由于第二天要早起赶集,三人用毕晚饭后便早早睡下,江枫临时在灶房打了个地铺,从老唐头屋里抱了床棉絮也躺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不亮,老唐头便吆喝着两个孩子早早起身,撑着装了满船鲜鱼、吃水线极深的柳叶船,悠悠的向镇上划去。
江枫帮着老唐头搬鱼,唐小仙便清早跑到灶房,吹火烧水,弄得一脸煤灰。
天色漆黑,几粒星子挂在空中,倒映在漆黑一团的河面上,无力的泛着白光。
唐小仙坐在船头,以手支着下巴打瞌睡,晨起风寒,河风刺骨,冻得她不住的瑟瑟发抖,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
“我不要……”唐小仙正欲拿下衣服还给江枫,一扭头不由得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