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
正是旅游淡季,开往大理的长途汽车上,十来个乘客都带着各种摄影器材,他们是一个摄影协会群里的爱好者,刚旅游完准备回家。
旅游带来的兴奋还未完全褪去,他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吹牛,互相传看照片,十分的兴奋。
一个青年征得邻座老者的同意,拿过他的相机,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赞不绝口,“郭老,还是您的水平高,每张照片里的取景、角度、光晕……全都是佳品。”
忽然间,他翻着翻着,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的时间是皎月当空的晚上,背景是一个非常荒凉的村寨,正中有个简陋的木制祭台,上头站着一个满头银饰,脸上戴着一张可怖漆木面具的人,从头上闪闪发亮的银饰来看,这是一名苗族女性,然而她身穿的,却不是苗族女子的常穿的白底绣花的苗装,而是一身黑袍,衣袍上以五彩丝线绣满了鲜艳的毒虫,有蜘蛛、蜈蚣、蝎子……这一袭透着诡异气息的巫袍,衬着她脸上狰狞的鬼面具,在夜色下显得说不出的可怕。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她这身鬼魅般的装束,而是乖乖卧在她脚下的两条巨蟒!
这两条巨蟒异常庞大,光脑袋就有水桶般大,一身铜青色坚甲泛着五彩色鳞光,它们正仰着头,吐着腥红的红信傲视前方。不过,它们在这名女子的脚旁显得异常温顺,就好似她养的宠物一般。
这照片有点模糊,看得出显然是拍摄者在仓促中偷偷拍下来的,仿佛怕被人发现,拍摄者甚至还来不及对焦,照片上的景象有点微微显双影。
“郭老,您这照片是?”青年惊惧非常的口吻,惹得满车乘客都纷纷好奇的围了过去。
坐在他邻坐的郭老,是名身材健硕的老者,他哈哈一笑,悠悠说道,“这张照片,是我在蛊苗族的斗蛊大会上偷拍的珍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真正的蛊巫。”
“这世上当真有巫蛊之术?”
“不可能吧,蛊术居然真有其事。”
满车乘客都议论纷纷,大部份人脸上的神情皆是半信半疑。因为此时早已是改革开放后的二十世纪,科学破除了封建迷信,人们都认为在巫术和蛊师的存在,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手段而已。
面对人们的质疑,,郭老并不奇怪,在一片疑惑的眼光中慢条斯理开口,“十多年前我来云南深山采风,救了一个不慎坠崖的蛊苗族人,从他口里得知,蛊术是真正存在的,只不过他们都避开人烟,居住在深山里。从他口中知道,蛊苗族每隔三年会举行斗蛊大会。这斗蛊大会是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不过经过我一再恳求,他终于答应偷偷带我去看。这一次偷看斗蛊大会,简直神奇非常,完全颠覆了我对科学的理解。而这张照片,就是我躲在山里偷偷拍下的。”
他神秘一笑,“而照片上的这个女子,就是今年斗蛊大会上的优胜者,两条蟒蛇也不是她最厉害的毒虫,而是她家的看门狗。”
听完郭老的话后,满车乘客都轰动了,车厢里到处都是啧啧称奇的惊叹声,人们挤成一团,争相观看相机里的照片。
郭老又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个将脸涂抹得漆黑一片的黑衣青年,“这就是斗蛊大会的第二名,也是一位很厉害的蛊师。”
正当车里的乘客都聚焦在一起争看照片的时候,在客车的最后一排的靠窗座位上,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位十八九岁左右的少女,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大张嘴巴的打瞌睡,她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被车里的沸腾影响到,睡姿也甚是滑稽。
这少女头戴一顶鸭舌帽遮挡阳光,身穿普通的白T恤和水磨蓝牛仔裤,扎着马尾,肤色微黑却五官清秀。
车上的十来名旅客神情激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但任他们想破头也猜不到,这个坐在大客车最末一排、看似并不起眼的普通少女,却是照片上那位驯服两条巨蟒的黑袍蛊师!!
这少女的苗族名字是姝仙儿,汉名叫唐小仙,她出生于苗岭深山中的十八蛊峒的猛毒寨,是苗峒蛊婆的孙女,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不过十四岁以后,便被走出大山的父母接去一起生活,只有寒暑假回到寨子居住,看望奶奶。如今她在小镇上念一所普通的民办三流专科学校,平时她除了上网就是看电视,既宅又腐,成绩中下,吹拉弹唱一概不会,她在学校属于无人注意的路人甲,连风云人物的边都沾不上。如果她不说,根本没有人看得出她是一名蛊师,人们也更不会知道,她刚刚参加完苗岭十八峒的斗蛊大会,并拔得头筹。
唐小仙睡得很熟,半张的嘴巴还流着口水,看似与普通女孩并无区别。
一只黑色的蜜蜂悄无声息的从开着的车窗里飞入,猛的叮在了唐小仙光着的脖颈上!
剧痛顿时传遍唐小仙全身,她想睁开眼睛,想呼痛,整个身体却变得僵硬麻木。
好厉害的蛊!!
唐小仙顿时意识到自己中了致命的毒蛊,体内的本命蛊也立刻有所反应,虽然她不能动弹,意识却相当清醒!
下蛊之人必定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才能有力量对她下这样的致命一蛊,对方情愿牺牲生命也要置她于死地,一定对她恨之入骨。
唐小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在斗蛊大会上被自己打败的蛊师云狼,她记得当时对方那愤恨不甘的眼神,充满了报复。
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唐小仙倾尽心力,驱使自己的本命蛊向对方发起反噬。
总之她就算是死,也得拖着对方下地狱!
苗岭十八蛊峒赫赫有名的唐小仙,在斗蛊大会上击败了各寨子法力高强的大蛊师,可旁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在回到学校的长途汽车上一时疏忽,中了敌人的毒蛊。
仿佛睡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久,当唐小仙捂着沉重疼痛的脑袋悠悠转醒时,感到脑门心隐隐作痛,喉咙里也堵得慌。她一个激凌翻身爬起,直着脖子一阵拼命咳嗽。
“醒了醒了!!”周围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
当清新的空气重新充满肺部的时候,唐小仙的喉咙里已经不再干涩,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她抬起头,更加愕然的环视着围着自己的一圈人。
虽然她的老家在深山中相对落后的苗寨,但是现在这些人的装束,比起苗寨的乡亲们的衣着,要古老多了!大多数人穿着麻布裋褐,扎腿裤脚,光一双泥脚或穿草鞋,有的人头上戴斗笠,有的人穿蓑衣,有几个壮年男子还扛着锄头,他们看起来就像古装剧里贫穷种田人。
“小仙啊,你可吓坏爷爷了!!”一个白发苍苍、老渔翁模样的老头跌坐在她身旁,搂着她老泪纵横。
“我爷爷?”唐小仙疑惑的打量着这满脸皱纹的老头,自己那个喜欢活吞蝎子的爷爷早在她八岁时就已过世了,惟一的奶奶便是苗岭十八峒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老蛊婆。
她不是正坐着大客车返回小镇吗,现在到底是在哪?
不待她完全清醒,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开了。
“咳唷,听村西的小乞丐说,天不亮他出门撒尿,就看见一个黑影拿着铲子往唐小仙头上抡,要不是他吓得大叫一声,小仙儿恐怕早就没命了。”
“这到底是谁来咱打渔村行凶?”
“我说老唐头,既然小仙平安无事,就赶紧把她带回家休息休息,看这孩子模样,定是给吓坏了。”
“说来也怪,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害咱们打渔村的人,要知道我们这里可是唐门炼毒堂名下的庄子啊,难道是唐门的仇家?”
“可不敢乱说,这事还是等村长来了再讲。”
一位面容姣好、身段丰盈的中年妇人焦急的推开人群挤了进来,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扑到唐小仙身上,满面泪痕的大哭道,“我们老唐家的壮丁走得早,我小叔子家里也就剩小仙这根独苗,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心狠手辣,要扼死我侄女,这孩子只有七岁呀!!村长,你得为民妇做主,歹人看着咱老唐家孤儿寡母便上门欺负,我这当大嫂的只要有一口气在,第一个就不依!”
这突如其来的嚎哭妇人把唐小仙惊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由她抱着,满脑空白。
妇人唱歌似的哭罢,一扯自己身后躲着的女孩,大喊道,“唐嫣儿,要是村长不抓住凶手,明儿一早便托人给你在唐家堡学艺的哥哥捎个信儿!”
她这句话刚搁下,人堆里站着的一位富态中年男子立刻紧了紧面皮,慌忙蹲下,低声下气道,“唐家大嫂,村里都是唐氏同宗,这事儿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姑息凶手……只是,眼看要临近今冬季末,要上贡给炼毒堂的药草被上月突降的白霜伤了大半,我先紧着操心这个。既然你侄女唐小仙安然无恙,我看你这事就暂时先压一压,啊?”
这男人看样子便是打渔村的村长,他说完后,周围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不吭声了。
人们脸上的表情各异。
半晌,有人小声开口道,“每季村子里上缴的药草都是有定数的……要是……要是交不够数,大家的日子都难过,我看还是听村长的吧。”
“照你这么说,就白白的放过凶手?”也有人不忿道。
说话的人义愤填膺,可附和者寥寥,大多数人都闭着嘴不说话,眼睛只盯着围在唐小仙身旁的老者和唐大嫂。
“当然不是。”村长挺身辩解,大声道,“咱打渔村的人虽世代务农,但也算是唐门远房后裔,只是如今事有轻重缓急,村里交不够药草,上头发给咱们的年关银子就会罚扣,大家都甭想过个好年,我作为村长,得先为全村百姓着想。我唐大富在此发誓,一定会想办法查清真相,捉住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