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醉仙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啃着手中的酥油大虾,云蔻儿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尽是些神色严肃、步履匆匆的行人罢了。只是巡街的士兵多了起来,偶尔还会有几个人被抓去询问一番。
这京城,果真愈来愈不太平了。
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醉仙楼中走出,一着朱色滚金边的衣袍,笔直修长的身子,冠玉脸庞,竟是傅少凌。如今他已在朝为官,官从五品。虽然官阶不高,但他有一个做丞相的爹和一个做都尉的大哥,是个名副其实的官二代。
此时他正同一位甚为年轻姑娘相谈甚欢,大有愈谈愈粘的趋势。不过那姑娘的容貌,只得用清秀来形容,委实算不上美人。但人家胜在年轻,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自她发式来看,她还未及笄。
云蔻儿摸摸自己这张老脸,悲叹岁月不饶人呐不饶人。
不多时,便见傅少凌自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送与那个姑娘。那姑娘双颊飞上红霞,捏着帕子收下,随即转身上了一辆马车。
那姑娘云蔻儿瞧着甚是眼熟,那玉佩她也瞧着甚是眼熟。
待那姑娘离去,云蔻儿便对着窗外大喊:“傅少凌!”他刚一抬头云蔻儿便丢下酥油大虾跳了下去。
然后她被傅少凌稳稳地接在怀里,小二在上面露出脑袋大喊:“客官,您还未付账呢。”
傅少凌的臂力和反应力,都是一等一的棒。
云蔻儿从傅少凌怀中跳下来,拉着他往醉仙楼里跑:“走走,没你给我剥虾,吃的全是虾壳!”
傅少凌只好哭笑不得地由她拉着重新回到醉仙楼。
想来他一个人高马大的风流俏公子被五短身材的云蔻儿拉着,可想而知是一副多么滑稽的情景。
刚落座,小二便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客官,可是要付账?”
云蔻儿豪气地将袖子一挥:“不,将你们这里最贵的饭菜给我上一桌,等会儿一起结账!”既然逮着一个冤大头,自然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小二不确定地看看云蔻儿,再看看傅少凌,想必他也看得出显然傅少凌要比她阔绰许多。当然云蔻儿也承认,傅少凌是财大,她充其量不过是气粗。
傅少凌笑着冲小二摇摇头:“别听她乱说,除了一盘酥油大虾外,另添三个招牌小菜便可。她那小肚子,吃不了太多的。”
小二显然被言行举止优雅的傅少凌折服,临走前还不忘对于装腔作势的云蔻儿投来鄙视的一眼。云蔻儿因是这里的常客,便不想同他计较。于是便把虾壳弄碎了塞到木桌面上狭小的缝隙中。
塞自己的虾壳,让小二使劲抠去吧。
“你看见了?”傅少凌大方地说,然后递给云蔻儿一方青色的帕子。
云蔻儿接过,仔细擦了擦手,点头承认:“三哥你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淡了,这么青涩的姑娘你也下得去口?我记得你好像喜欢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女人吧。”
傅少凌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那种女人了?”
“你忘了吗?”云蔻儿遮住嘴巴低声说:“怡春院里的女人个个都长成那样,你那时不是看的两只眼睛都直了。”
他笑得很是无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云蔻儿学他一样无奈地笑:“记忆力好没办法!”
她记忆力的确很好,好到她记得刚刚那个姑娘是曾与自己一同参加皇宫宴会的李尚书的独生爱女,好到记得傅少凌送给她的玉佩自己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块。
云蔻儿不是吃醋,只是觉得有些失落,是一种被骗后的失落。
尽管失落,云蔻儿却暂时还不想让他看出来。只当他依旧是宠着她的三哥,直到不能自欺欺人的那一天。
傅少凌替云蔻儿剥着虾壳,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小豆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一天我们真的成了亲,我再娶其她女子过门,你会不会伤心?”
云蔻儿呵呵一笑,转到他旁边坐下,拍拍胸膛向他保证:“三哥你要相信我!我早前便说过,即使咱们成了亲,我也定不会阻碍你寻找你的莺莺燕燕。什么青梅竹马、红颜知己,有多少便通通娶来好了,我绝对的大度,绝对的宽容。更何况,咱们能不能成亲还另有一说呢,才不要想这个,多伤脑筋啊。”
“你啊,”傅少凌点了点她的额头,眸光微微波荡,却是一脸好笑地说:“终究是因为我不是你在乎的人,所以你才会不在乎这种事吧。”
云蔻儿托着腮将他的这句话仔细想了又想,觉得他说的不对。
其实傅少凌也是她在乎的人,只不过不是最在乎的人。云蔻儿之所以不担心自己同他成亲后他纳小妾的事情,是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同他根本不可能成亲。
林陌楠说过,牵着她的手拜堂的人是他,池韶笙也要她等他凯旋而归。他们或是信誓旦旦,或是态度坚决,都不会让她嫁给傅少凌。
其实更重要的是,云蔻儿从应下皇上的赐婚开始,便早已想好了退路。左右不过一个“逃”字,她相信会有人很乐意帮她的。
傅少凌将手臂搭在云蔻儿的肩膀上,带着些许迷惑说道:“你知道吗,我爹向皇上询问过我和你成亲的日期,皇上原本定在下个月中旬,却不知道为什么,几日前突然改口,说是要等到北方的战乱平定后,再商议我们的成亲的日期。”
云蔻儿突然不太适应他的过分靠近,甚至有些抵触,但只能干干笑道:“这是好事呀,原本这事也是能拖便拖的。如今皇上亲自开口,倒省了我们多花心思,若是他直接将咱俩的婚事取消更好。你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多去摘几颗合你口味的青涩果子。”
云蔻儿想到昨天瑾萱说的话,皇上拖延她和傅少凌的婚期看来真得同池韶笙有关。只是池韶笙这样做,不仅把他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连带着将云蔻儿也置于危险的处境。至少现在皇帝知道她和池韶笙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虽然她觉得自己的确很无辜。
傅少凌的手突然捏住云蔻儿的下巴,凑近她的脸,声音近似蛊惑:“怎么办,你这样替我着想,我现在突然想马上将你娶回去呢。”
云蔻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三哥,须知我现在穿的是男装,你是在调戏一个男人……”
傅少凌捏着她的脸说:“傻瓜,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你是个女娇娥。你穿着不合身的男装,想糊弄谁呢。”
云蔻儿一脸苦恼状:“天生丽质,我真拿自己没办法!”
傅少凌“噗”地笑起来,温暖湿润的气流震得云蔻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趁机将傅少凌推得远远的。
吃饱喝足后,云蔻儿满足地擦擦手和嘴,嫌弃地拈着被她弄脏的帕子便要扔掉,被傅少凌阻止。
傅少凌面不改色:“你回去洗洗还给我。”
“三哥,你不需要这么节省吧。”说着云蔻儿捏着帕子的一角扔到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傅少凌:“喏,你要是不嫌丑,我的给你好了。”
傅少凌接过帕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你绣的?”
“可不是吗。”云蔻儿揪起一缕头发,愁眉苦脸:“想绣一方帕子给林陌楠来着,可是手指头就没地儿扎针了,就绣出这么个东西。”
傅少凌眉宇皱起,轻声喃语:“你就那么喜欢他?”
“什么?”云蔻儿没有听清。
“我说,”傅少凌声音稍大:“既然是送给他的,为什么舍得给我?”
云蔻儿懊恼地埋下头来:“实在太丑了,送不出手哇,我也是好面子的人呐。”
傅少凌低头看手上的那方帕子,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