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开顺当仁不让的被文仁请到了一号房,其他人则被安排到了隔壁房间。陈镇奇怪一号房除了吕开顺和文仁外没有其他人进去,等了一阵也没见两人叫上菜,他只得站在服务台傻等。
陈镇很想知道吕开顺和文仁两人在房间里谈什么,但他不敢冒冒失失的就这样闯进去,其他人不说,但陈镇心里明白,自已在文仁心目中充其量只是有个好印像,说什么地位还差点远呢,文仁给他的感觉是那种纪律性原则性很强的人,如果自已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说不定里面还没开席,自已就会被赶下去,到时丢面子事小,坏了自已的大事才不值当,所以他只能在外面等待时机。
不一会儿,贵宾通道又上来两个中年人,两者特征刚好相反,一个清瘦一个槐梧,一个两眼炯炯有神,一个两眼坚毅不凡,都精神抖擞一身正气。
清瘦者陈镇认出是县纪委书记何必庭,原本陈镇与之毫无瓜葛不可能识得,缘于这半年来陈镇为了周小林之事对县里领导特别关注,经常留意电视里播出的新闻报导,脑海里深深的留下了这些人的印像。倒是槐梧者陈镇没有印像,两眉之间英气毕露,瞧着有些面熟,又想不起在那见过。
俩人似乎早有人知会过,不用引路,径自进了一号房,接着门外响起几声铃音,当值的领班开始安排上菜。
贵宾房的菜有专门的厨师准备,上菜速度与口味都值得称道,陈镇端着盘子混在上菜队伍里,神色自然的进了一号房,怕引起注意,他走在最后,装作等前面的人往桌上放菜,目不斜视、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圆桌,暗地里却竖起双耳,听紧房间里谈话。
一号房里坐着五个人,除了后来的槐梧中年,其他人陈镇都认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其中一人,陈镇记得他以前在县公安局长高顺身边出现过,虽然今天穿着便装,但陈镇知道他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成猛,在家和乡那天晚上,吕开顺交待吴长水去找他,可知成猛是吕开顺的人。
服务员进来的时候吕开顺正说到一半,见有人进来,他打住了话头。
这时看出了贵宾房专属服务员的素质,除了赏心悦目的身姿外,专业素养也很出众,动作熟练轻巧,摆放碟子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眼神端正,没有好奇八卦的东张西望,完成自已的动作后不言不语的出了房间,整个过程让人瞧着轻松舒服。
等菜上了桌,众人也未动筷,望着坐主位的吕开顺,安静的等他继续说下去。
吕开顺自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识肯定不凡,他相信醉仙居的管理水平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有顾忌房间里的服务员,随便瞧了瞧他们的面孔,接着前面的话题往下说。
陈镇一直想倾耳恭听,见吕开顺看着槐梧中年和纪委书记何必庭,略带严肃口吻的说道:“何书记,我们县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吴天明同志累倒在工作岗位上,市里领导意见很大,重点提出要整顿好县里的煤矿企业,像大坪煤矿这类小型开采企业还有很多,管理混乱,设备落后,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这些年问题出了不少,政府反复查处关停,仍然不能杜绝,效果差强人意,为什么呢?根本原因是官商勾结,无视法纪,胆大枉为,希望纪委那边要拿出办法来,加强监督和查处力度,发现一起严查到底,绝不能姑息养奸,让那些蛀虫为了自身利益危害人民的生命安全。”
做惯领导的人说话水平就是不一样,吕开顺慢条斯理的一番话说得堂堂正正,滴水不漏,一片为国为民的耿耿忠心说得极富感染力,要不是陈镇见识过他阴暗的一面,完全会被蒙惑,差点为他叫好点赞。
吕开顺说完这一番言词堂皇的大话,又反过身叮嘱旁边的成猛:“成局长,高局长近期可能会专注政法委工作,以后你身上的担子重了,希望你要负起责任,多多协助何书记,抓好我们县的治安工作。”一句话就把成猛安插进去,说完环顾聚精会神、一脸认真倾听的众人,举起酒杯遥绕一圈,道:“刘部长、何书记,今晚借文总的地方,大家一起喝一杯,请大家以后在工作中多多支持。”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其他人应声附和,纷纷举杯应邀,陪着干杯。
筵席开启,进入热烈模式,接下来众人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听下去没什么意义,正好轮到陈镇放完盘子,他略显失望的出了房间,一边想到槐梧中年人为什么瞧着面熟,原来是刘倩她爸爸刘金刚,眉目间与刘倩有点相似,同时感叹,人生处处全是戏,当官的人人可拿奥斯卡。
陈镇信奉广撒网多捕鱼,一号房没听出有用的信息,不妨他继续偷听,转而溜进隔壁二号房,二号房是领导们的专职司机和秘书,陈镇一个都不认识。这些人在一起比较随便,说话放得开,什么荤的黄的都说,虽说官职都不显赫,可关键是离领导近,说话有份量,近了领导就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信得过的助手和亲信,既要能干脏活背黑锅,也要能挡枪,某些场合代表的就是领导的意志,说出的话够份量,当然也够内幕。
二号房里的人不说官话只吹牛,吹得兴奋没了顾忌,对规距和原则性问题早抛置脑后,从大坪煤矿说到吴天明死,里面有各种评论,从上层秘闻说到花边新闻,其中提到了周小玉的美色。
他们拼的是谁够权威,谁够能耐。秘书们说得轻说得巧,真实性高,司机们说得粗旷说得精彩,信息量大。
陈镇满脑子都是话,听得头大,出了房间仔细分析思考,滤掉水分,虽不能看出关键,但可以用来分析论证。
他从中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周小玉还被留置在公安局拘留室,二是吕开顺今晚到醉仙居的目的是着手处理吴天明留下的尾巴,这两者存在很大关联,可以一起处理。
陈镇不明白吕开顺为什么要放在醉仙居来谈有关吴天明的事,不是说这等要事放在酒桌上说不妥,其实官场与商场一样,主角都是人,放在酒桌上商量着办,比在正式的谈判桌上更容易达成协议,正式的办公场所只是用来宣布结果的地方,给它一个高大上的身份。
陈镇不能理解的是文仁之前谈话中对吴天明的态度,似乎他和刘金刚都不是站在吴天明立场上的人,除了过去的战友关系,所有的谈话内容表明他们并不认同吴天明,而且两人的身份对吕开顺并不构成威胁,为何要重视他们的意见,跑到醉仙居来多此一举?
看来自已对吴天明、刘金刚、文仁三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彻底弄明白,一切都是靠猜的,连吕开顺都顾忌他们与吴天明的关系,自已要不要提防他们为吴天明报仇的念头呢?
想起这茬子事,陈镇心很乱,周小玉的结局还是一团迷雾,这两件事如果搅在一起,无疑是堵上添堵,陈镇一时如梗在喉,差点失了方寸。
吴天明之死带出的问题更加复杂,想想都怪自已当初操之过急,冲动之下来不及思考后果,如今方知想法过于简单,行为必然过于冒失,是自已太幼稚,陈镇不由得仰天长叹。
静下心来,陈镇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吕开顺他们今晚怎么谈,要谈出什么结果,好给他准备后续应对策略提供情报。
贵宾房上完菜,门口还得有人候着,随时准备听从房间里的使唤,陈镇自觉的替过林心可,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本想从门外能听到一些话,可惜不成,一来里面说话声音小,二来这墙的隔音效果确实不错,陈镇无奈,暗自懊恼不已,为什么没把窃听工具带在身上?
站在门口正恼,“叮叮叮”一阵铃音在耳边想起,陈镇精神一振,抑住心中的兴奋,轻轻的推门进了房间,文仁半躺半仰的坐在位置上,见陈镇进来,先是一楞,随即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面前的茶壶,示意加水。
房间里其他人毫无异样,继续在那轻言细语的说话。
陈镇面色如常的走过去,随意打量一眼众人的表情,吕开顺的表面姿态很放松,老脸微熏,桌面上堆着一堆食物残渣,好整似暇的坐在那剔牙,看来今晚他吃得比较舒心,该谈的问题谈得顺心。
何必挺没他那么随意,正襟危坐,神色严肃,看桌上痕迹吃得很少,端着茶杯停在那倾听,心里不知道想什么,成猛正咽下最后一口饭,抽了张纸擦嘴,此刻唯一一个正说话的人是刘金刚,嗓音如同他的身职特性,铿锵有力。
陈镇步伐平稳的走到文仁身前,轻巧的拿起茶壶,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回走,正好听见刘金刚说话:“吕书记,你刚才就吴天明同志不在后,针对我们芙蓉县的一些工作和问题,提出一些看法,作出一些安排,我在这里表个态,一切服从组织安排,绝不给我们芙蓉县领导班子拖后腿,这点请你放心。”
刘金刚用操练部队的嗓子说出来的话,不说用词是否达意,就那般语气嗓音听着都让人信服。
吕开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刘金刚在话里没有表明对他个人的顺从态度,但也没说反话,自已现在已经是班长,说出口的话代表的就是组织,有了他这番话,到时不怕他不听。
见吕开顺神色没有丝毫异样,刘金刚接着说了下去:“吕书记,今晚我和文仁请你过来吃饭,本来是有一点私事向你汇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既然今晚何书记,成局长都在,那么刚好可以一起听听我们的心声,在不违背组织纪律的前提下,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请你行个方便。”
吕开顺没有说话,何必挺不动如钟,成猛停下手中动作,齐齐看着刘金刚,刘金刚顿了顿:“大家都知道,吴天明同志和我们三人是战友,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虽说回到地方后大家都忙于自已的工作,感情淡了,但有句俗话说得好,世上有几种友情值得格外珍惜,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念及过去的战友情,我和文仁请吕书记给我们做回主,让成局长把疑犯周小玉交给我们,我们知道,吴天明同志的身后事组织上已有定论,相信成局长那边也不会有什么难处,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周小玉好呆与吴天明有个一晚露水情,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为吴天明同志圆过尾,再者家和乡吴长水找过我,本来他是要找吕书记反映周小玉的情况,但看到书记近段时间不是一直很忙吗,加上这不快过年了吗,家属在乡里闹,找到乡政府要人,他知道我与吴天明过去是战友,就想通过我向你说说。据我了解,周小玉丈夫在大坪煤矿遇难,家里生活非常困难,相信她经此一事,亦是受尽磨难,所以今晚斗胆向吕书记提出这个问题,请你考虑一下,我保证周小玉出去之后会守口如瓶不给组织添任何麻烦,不出一点漏子,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担责,何书记可以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