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短，暮阳早早的沉入西山，深夜寂寥，无端添哀愁，殿内，妙弋盘腿而坐尽量调整内息，几日的时间，除了送药的医师和服侍的婢女外，这里再无人踏入，包括姬云翊。
窗外刷刷的风声并未要停止的意思，还有一丝异样的气息，妙弋眼眸扫过窗外，却也冷声道：“谁？”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带着点点飞雪。
妙弋看着静立于门前的人，一身黑衫，大氅之上亦有片片血迹。
“你不该来这儿。”这里是翊王府不是刑部，姬云翊这人城府太深且性格怪异，曳邕会选择晚上来，想来白日是未果。
曳邕关上房门，却也缓步朝妙弋走去，她的唇色虽然恢复了些，但沙哑的声音又怎能隐藏她之前所受的伤？
几日的时间，翊王府皆是闭门谢客，他虽多次拜访却皆被拒绝，前几日从医师处探的消息，却也是她昏迷不醒，不知为何，他竟会焦急。
“想知晓你的伤势如何，便来了。”夜闯王府，他身为朝廷官员，自知晓这是重罪。
“我没事，曳大人不必担心。”妙弋别过眼，她竟有些不明白了，最初认识的曳邕，狠绝高傲，现在的他竟学会担心别人了，而且还是他之前的犯人。
曳邕微顿，又是曳大人。
“我已按你说的，不再追查此事，失心案的文案已然上交。”他不会去过问那些人是何人，蛊毒又是怎么回事，此次若不是他绝决，这次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妙弋微顿，却也无声的吐露了两个字。“谢谢。”
当年与曳邕相识，他虽狠，可凡事有自己的底线，至少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亦会将案情的真相翻出来，而这次，却妥协了。
“是我该说，你不让我去查此案，应该已经知道我会涉险吧！这掌，我曳邕会记下的。”脑海里涌现的却还是姬云翊的那句话，他始终不够强，始终护不了她，四年前是，现在亦是。
“我阻止你，是有我的目的，与你无关。”妙弋淡淡开口，她阻止曳邕，只是想探寻这蛊毒的最后到底牵扯了谁，只是为的主上，虽然也有几分是为担心，可却不是主要目的。
“你做事，始终有你的目的，那这一掌，亦是有目的吗？”曳邕站至原处，目色复杂。
妙弋亦对上他的视线，这才发现，他的面色亦不太好，目光中的血丝更为明显，看样子，这些日子并未休息好。
“你之前未出手，之后也未出手，却再那人出现的时候出手了，速度之快，竟让我也未反应过来，我试过你的内息，你武艺不高，却能已最快的速度挡在我面前，若不是早察觉，那便是太熟悉他的身手，你阻止不了他，亦或者不想阻止，所以才会挡在我面前，是吗？”
曳邕不愧是曳邕，仅一点异样，便能察觉出一切。
妙弋并不打算回避他的视线，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他的确熟悉主上的身手，能上主上亲自动手的人不多，而她阻止不了，亦不能阻止，而她，亦不能让曳邕死。
看着她的神色，曳邕知道自己猜对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带着些许无奈。“可你完全可以不阻止，亦不用救我，为何还会出现？”
为何？她也不知道，或许只因他当时也救过自己吧！这条命，算是还了。
曳邕再逼近了一步，道：“为什么？”
他想知道答案，他想知道那面具后是怎样的容颜，他想知道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而原因，却连自己也不明白。
“曳大人！”妙弋蹙眉，从未见过这样的曳邕。
“还是曳大人！非烟！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在我面前承认你的身份吗？还是真的以为以一张面具对着我，便真的就是陌路？”
妙弋看着他，他此刻的模样很认真，可她心底却是一抹冷笑，久久，清冷的声音却带着极为疏远的寒。“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陌路始终不过是陌路。”
她要走的路太远，她不想牵扯任何人。
曳邕微顿，一抹苦涩涌上心头，半天竟发不出只言片语，她始终是承认了，可答案却那般残忍。
“你不是要知道原因吗？”妙弋神色淡漠，纤细的手指却也拉过肩头的衣物，狰狞的伤疤却也呈现了出来。“这伤，你该记得吧！四年前我欠你一命，今日算是还了，你我再无瓜葛，曳大人，请回吧。”
曳邕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伤他当然知道，在刑部牢中，他亦是看到了此伤，才会有所怀疑，而他错愕的，却是她之后的那句话，再无瓜葛。
所以，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救他……
曳邕站至原处，手指因太过用力的紧握，竟发出咯咯的声响，久久，原本带着怒意的语气此刻却那般平淡，平淡到无力。“四年前，我去找过你。”
妙弋拉拢衣物的手微僵，却也只是瞬间，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可是即便翻了怎个后山，却还是找不到，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抱有侥幸，会不会你没死，会不会再如苍桐那般，突然活了过来，可四年里，你依旧了无音讯。”
“我始终在想，当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我没答应歩闫修，如果我没去司空府，如果我再小心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曳邕的声音越来越低，在这落针可闻的房间里，那般清晰。
“与你无关。”她何曾又没想过，若是侥幸，若是自己未曾这样做，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可已发生的事，即便自己再去否认，结局也不会改变。
“可你不该承受这些。”当年连自己都会嘲笑的烂好人，如今却如木偶般，不会哭，不会笑，明明是那般冷漠，自己竟会没来由的去心疼。
“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的眸会变成这样，为何，你会变成这样……”曳邕的声音很低，或者说是问的很小心，他不想去触碰她的伤痛，可却想去探知她的过去，想要去抚平她的伤痛、
妙弋缓缓抬眸，视线不避不闪，眼中竟有几分嘲弄的气息。“变得如何？薄凉心狠？无心淡漠？”
“不管你变的如何，你始终是非烟。”
“以前的步非烟早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天机府的司巫，绯烟！”
曳邕一顿，因为她突然的怒意。
“大人，天色已晚，你该回了。”妙弋已无再多的经历去与他谈论。
手握紧，久久，曳邕亦开口。“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亦不管你此次要做什么，我会尽我所能。”
说完，亦快步离开了房间，妙弋缓缓闭上眸，并未看他离去的身影，曳邕，何故如此。
再无半分睡衣，妙弋缓缓站起身，将屏风之上的绯色披风披至肩头，这是姬云翊让人准备的，拉开门，却也缓缓走出了门外。
院内，寒梅尽数开遍着，血红的花瓣随寒风轻轻落下，摇曳，坠落。雪不是太大，丝丝白雪触及脸颊，竟也些许凉意。
抬眸看着漫天的雪花和零落的红梅，那淡色的唇竟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抬手触碰，那雪落至掌心之中，慢慢融化，消散。
“司巫大人深夜竟有如此兴致。”宽袖迎风而动，明黄的长袍惑人双眼，姬云翊却也徐徐朝她走来，神色难辨，倒也看不清喜怒。
几日未看见他，不想现在竟会出现在这里，怕是曳邕来此，他也是知道的吧！只是不知道方才的话，他有无听到。
“为何救我？”这是这几日以来的疑问，身为九皇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并出手救曳邕，而且会以内力就自己，而回来的路上，他明明有机会拿走琉璃石，可却还是好好放在自己身边，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眸静静对上那幽深的眸子，想要从里面探知些什么，却发现那汪黒潭，竟可以如此平静，毫无波澜，你越想探知，便越像被它吸附般。
“需要原因？”姬云翊目视天际，微挑的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虽寂然看着一方，却浮沉敛入光影万千散布出极尽妖娆的蛊惑，配上挺直鼻梁红锐薄唇，搭配的几近完美。
“需要。”妙弋丝毫不想便也脱口而出，自己与他并不相熟，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救自己，死亡之海是，幽门关那次，亦是。
姬云翊转回了视线，亦凑近了她几分，保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深潭般的妖异双瞳，近在咫尺，凉薄之气萦绕与口。“那司巫大人觉得，本王因何救你。”
“若是知晓，便不会问及王爷了。”妙弋眼眸微紧，却也回避了视线，不再与他对视，却不想下颚微痛，一股力道传来，不重，却迫使她再难回避眼前的视线。
他的指尖带着阵阵凉意，竟比她还冷上几分。
“司巫大人不敢直视本王？”嘴角一抹习惯的勾挑，眼角处风情万种，鬼魅横生。
妙弋看着他，再不避开视线，只因想知道答案。
“呵。”姬云翊缓缓松开手，负手身后，嘴角亦勾起魅惑嗜血的笑意。“那本王若问你，那人是谁，你会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