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马蹄敲击在姜水城内，青石路面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安详，格外的令人心生不安。
曳邕一袭黑衫，面色冷然，自刑部门口勒缰下马，轻甩貂裘披风，却也快步踏入了刑部之内。
即便有几年未踏入，这里亦无多大的变化，踏步走进了屋内，暖意扑面而来，甩开披风倚身坐下，曳邕冷言扫过面前的数人，道：“今日之事想必诸位大人都清楚，皇上的旨意你们亦清楚，此事我亦不会再多言，本官处事想来诸位大人也清楚，若有怠慢者，休怪本官不顾同朝之宜。”
“下官等不敢。”虽皆是朝堂官员，可这曳邕却不同常人，软硬不吃，着实让人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刑部侍郎何在？”
“下官在。”刑部侍郎陈昌上前了两步，亦行礼，
曳邕不看他，只道：“今日之事你可查到了些什么？”
自刑部尚书问罪后，亦是由他接管的刑部，自该问他。
陈昌面色淡然，抱拳道：“下官亦从医正魏大人处查到具体消息，宸妃娘娘所中者，为蛊。”
“蛊？”曳邕眉宇微蹙，虽已猜到，可当亲自听到亦有些吃惊，也难怪皇上会这般生气。
“不错，已有司巫大人证实，此乃丧魂子之蛊，只是宸妃娘娘尸体已被焚毁，查不出多余的消息，只是听司巫大人说，此蛊需四十九名婴童之血才可炼制，现在唯一的线索亦只有从这方面入手了。”
陈昌在刑部多年，亦曾在曳邕手下做过事，不管他是不是尚书令之子，曳邕为人亦是让他钦佩的。
“司巫？”曳邕眸光微紧，脑海不由想到那红衣女子，今日在宫宴之上，宸妃突然发病，他在有所怀疑的时候亦撇了一眼那女子，只知晓她神色淡然，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之意，既然懂蛊，为何又不第一时间站出来呢？
“做的不错，姜水城或者周边城镇所遗失买卖婴童的皆要彻查，城内会行巫蛊之术之人亦要派人严密勘查，记住，此事只得暗访，若巫蛊之事传入城内，你们便提着脑袋去见皇上。”
巫蛊之事本就为人所忌惮，若再案情未查清之前，引起恐慌便不好了。
“下、下官等明白。”
“各位皇子今日可有怪异举动。”此事即闹的这般大，就断不止是后宫争宠之事了。
“大人恕罪，皇子行踪亦不是下官等能随意去打探的。”
“今日起，秘密勘查着，任何举动皆不能放过，宫宴出事，事关皇家，事关昷岄，每一个人皆有被怀疑的理由，这，亦是圣意。”
“下官等，明白。”
曳邕看着面前的人，似想到了什么，亦道：“那司巫大人可还说什么了？”
“当时皇上只留了司巫和医正大人，具体说什么下官等并不知晓，而按医正所言，亦只有这些了。”陈昌淡淡开口。
“行了，此事事关重大，你们都要仔细了。”
“下官明白。”
寒冬万物萧索，天机府的每一处都透着祥和与安宁，随处可见不少绿意，其中便有不远处一排忍冬藤，在天地清寂之时于朱墙苑影中攀援着深碧的色泽，几分雪意反而成了陪衬，更显出这翠色的醒目。
一抹绯红穿过，芷寻亦跟在身后，手中的灯笼并不太亮，却也照清了眼前的路，微风偶过，薄雪细细的卷起一层风色，苑中腊梅树微微一晃，数瓣清香落下。
“大人，天冷了，回房去吧！”芷寻亦低声开口，至初雪后，这几日的天越发冷了，尤其是天晚过后。
“去过天机台了吗？”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并不是答她的话。
芷寻微顿，亦道：“去过了。”
“近日，又该发生什么？”妙弋淡淡开口，可不待芷寻答话，却又道：“罢了，即是要发生的事，还是等他发生的好，芷寻，你来这天机府，多长时日了。”
芷寻微微蹙眉，虽不知她为何要这般问，却还是道：“回大人，五年了。”
“五年了……既然如此，你该知晓，楚苡吧！”妙弋目光冷了几分，她之前便也怀疑，以楚苡之能，若真想至姬云翊于死地，亦不用单用这尸蛊，更不用沦落到卖国的地步。
如幻佘所言，蛊在赤炎是被允许了，而最精通的亦数宫中的蛊师，那楚苡的身份，又当真只是一个前司巫那般简单吗？
芷寻不曾想她会突然问及楚苡，微顿，思虑了片刻，亦道：“楚苡乃是前任司巫。”
“你该知晓，我并不是要问这些。”妙弋的声音冷了几分，却也让芷寻微顿，看了看妙弋，却也继续道：“楚苡是四年前入的天机府的，初见时亦只是街头奄奄一息的乞丐，是无俢大人收留的她，亦是元茵照料。”
“无俢大人无故失踪之后，皇上亦有意立其中一人为司巫，为公平起见，皇上亦举行了一场比试，楚苡虽在修行上费尽心思，修为也算不错，可却始终不及元茵，天机府的众人皆以为司巫之位必归元茵所有，可却不想，那日比赛，元茵竟输了。”
“楚苡至此之后心性也慢慢变了起来，不仅不若之前对元茵恭敬，有时竟故意为难，天灾之事，元茵本是算到了的，只是跟她提及时她却并未在意，甚至出言侮，辱，此后，元茵亦再未多言语了。”
四年之前吗？妙弋冷笑，道：“无俢经常收可怜之人？”
冬芷挑眉望她，她不是无俢大人的徒弟吗？又为何直呼姓名？虽有些恼，却还是回道：“不，无俢大人甚少收外来之徒，即便收，亦会看天分和心性，若心思叵测之人是断不能收的，而在收楚苡时，我们亦是有疑惑的，楚苡的天分并不算高，心思也有些奇怪，除了无俢大人和元茵，她甚至极少和我们说过话，常常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间，位及司巫后，就更甚了。”
妙弋也不再答话，以无俢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楚苡习蛊，可竟然默许了，甚至破例收她为徒，看来这楚苡的身份，真的值得好好查一下了。
而就在此时，一身着红黑相见女巫服饰的女子缓步靠近，见到妙弋亦缓缓行礼，道：“大人，曳邕大人求见。”
妙弋面色大人，自銘政殿皇上破例立他为两部尚书时，她亦猜到他会来此，却不想竟会这么快。
妙弋面色淡然，亦道：“如此，便去罢。”
正殿之上，并无丝毫暖意，无暖身的炭火也就罢了，连布置看上去亦这般清冷，曳邕倚身坐在客座之上，并未举杯饮奉上来的香茶，鹰隼的眸亦看向四周，直到见到那缓步靠近的红衣女子时，亦无起身之意。“深夜打扰，大人见谅。”
妙弋亦不在意，倚身在主座上坐在，赤红的眸在灯光下异常耀眼。“大人职责所在而已，不必客气。”
曳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视线看向四周，道：“冬日严寒，大人身为女子，本该俱寒，可这殿里竟无丝毫暖意，到让人有几分诧异。”
“大人前来，所谓何事？”妙弋到并未在意他的视线，清冷的声音缓缓吐露。
曳邕亦不恼，却也直接道：“听医正大人说，司巫大人懂蛊。”
“是。”妙弋语气平静。“却也仅限懂而已，大人若是怀疑，下官亦不会多解释，大人若是想让下官帮忙，亦可消了这念头。”
曳邕看着她，自第一次看见她，她似乎就是如此，即便戴了面具，可那双眼却从未有除了清冷以外其他的情绪，似乎不管何人、何事在她面前，亦如冬日里的轻雾，冰冷捉摸不透、
“大人说笑，此案的重要性想必大人是知晓的，在案子未查清之前，任何人都可以被怀疑，可既然大人都如此直言了，曳邕亦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有些疑虑，却只有司巫大人能赐教了。”
“大人请讲。”
“丧魂子之蛊，要如何下。”宸妃身处后宫，旁人是不能随意靠近的，虽落颜殿内的宫人奴婢皆已关押在刑部彻查，可若不知晓具体下蛊的步骤，此事亦难查。
妙弋看着他，神色依旧淡然，久久，却也道：“大人想知晓？”
“自然。”
妙弋不答话，缓缓起身，视线亦凝向他处。“此蛊，需借男子之力，才可下。”话至此处，三分已明。
“什么？”曳邕错愕，那步艾妍是何人，后宫宠妃，能接触的男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皇上，若真需要如此下蛊，那便是有人竟拿皇上当刀使，究竟何人，竟敢大胆到如此地步。
“宸妃初断出有孕是在两月之前，是下官把的脉，那时的她，一切正常。”
所以，是在这两月之内下的手，而宸妃即有身孕，皇上又怎会轻易碰她，而此事亦不可随意张扬，看来还得去内务府查查才是。
曳邕眸色紧了几分，亦有些警惕的看着妙弋，道：“你即清楚，又为何当时不出手相救，为何不直言相告皇上。”
“为何要救？”妙弋亦平静看她。
是，为何要救，莫说她不懂蛊救不了，即便能救，她又凭什么去救。
曳邕被这视线看的一愣，似也无言以对，久久，却也道：“本官知晓了，只是此案牵连甚广，之后还需司巫大人相助才是。”
“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