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太阳下山还有一点时间,李克牵着我带我离开市中心,往郊外走去,也不说要去哪儿只是告诉我他想让我看一样东西。生日礼物都送过了还能装什么神秘?
郊外有个小山丘,我们开始往那山丘上走去,郊区人烟稀少,空气特别好,走到一半时,我隐隐约约看见山丘上立着一排又一排的东西,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山丘顶。
是一座墓园。
“那次在村庄被袭击之后……你还有印象吧?师父让我们去附近的废墟里面躲起来,自己一个人跑去跟整团的魔族抗衡。“李克目光飘向了远方,似在回忆什么。
魔族……原来是魔族吗?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一些片段,村庄被不知名的东西入侵了、到处都是尖叫声跟求救声、血腥味浓厚得化不开、师父离去的背影跟紧紧抱着我的师兄,再后来……
睁开眼睛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时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师父回来,屠杀声渐渐小了,外头也没了任何声音,我就、我就想……试着去外头找找看师父,所以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跑出去了。“李克满脸愧疚,他边说边带着我来到一座坟前,难以置信地上我居然刻着我的名字。“我到处找都没找到师父,走了很久、也好几天没有进食了,所以就昏倒在路边,再醒来时我发现被隔壁村的警备队救了起来,我带着他们回到那栋废墟里时,妳、妳已经不在了……“
别内疚啊,我去哪儿了我自己也不知道,醒来时也没什么方向感地到处乱走,一边野外求生一边自我安慰师父跟师兄还活着,然后到处找人,生活称得上是漫无目的。
“所以你觉得我那时候死了?可是我人在这儿,你墓里埋的是什么?“我疑惑。
“这只是衣冠冢,里面是你以前随身携带的东西,那时我只在那儿找到这个。“他叹了口气:“你把它挖出来吧!“
“啊?让我盗自己的墓,好像不太好啊?“我一愣,但又好奇里面是什么,我对我的童年几乎快没什么印象了,虽然看似不太积极,但我还是想找回些跟过去的联系。
“总不能我挖吧?对你多不礼貌。“
“师兄,我还没死呢……“这人是会不会说话啊。
僵持了半晌,我硬着头皮上前去把坟上的墓碑拆掉,拆之前还反射性地合掌想拜一拜,想了下觉得不对啊,于是二话不说拆了墓碑就开始挖土,这墓碑也是个豆腐渣工程,没使什么力就拆掉了……
我拔出匕首,开始弄松坟上的土壤,一边埋怨后面在纳凉的家伙,明知道要带我来盗墓还不知道要提前准备个铲子什么的!
土地工程弄了不少功夫,等我的匕首敲到土壤里的铁盒时,我已满身大汗。
“这是什么?“我小时候是会随身携带一个生锈铁盒的怪小孩吗……
“看起来里面应该保存得挺好的,能开得起来吗?“李克走近,蹲在我身旁敲了敲我们的盒子,从里头发出了哐啷声响,我用匕首将铁盒的锁破坏掉,打开时我瞬间愣了下,倒是李克一副很怀念的样子:“啊,对了就是这个,妳以前跟它寸步不离的……妳还记得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把铁盒里的小钱袋拿在手上掂了掂,还有点重量,不晓得里面是什么?钱袋子已经脏得差不多了,外观上看不出原本的花纹,钱袋口有条粗绳方便系在腰间,可是这玩意儿我是不会想要把它挂在身上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看来李克跟我有同样的疑问。我打开钱袋子,里头令人失望的只是几枚绣掉的铜币和玻璃珠子,没其他特别的了。少说也来几个银币啊,懂不懂什么叫储蓄啊过去的我!
“别沮丧嘛,至少你可以带着做纪念啊!哈哈!“像是看得出来我一脸失望,李克抓着我的肩膀搂了搂,自己一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哭笑不得,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他笑,两个人就在墓园里傻笑了起来,总感觉地点选的不对,原本想提醒他,他却开始讲起过去的事情来,很多事情。从我再遇到李克,他跟我聊的都是现在的事、绝口不提过去,但现在他开始说起很多事,说着很多第一次遇到师父、第一次看着师父带我出现、第一次跟我一起习武还有第一次一起被师父责骂。
我闭口静静地听着他说,待他说完,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吧,带你去看师父的坟。“
师父的也有?我好奇师父这么心思细腻的人,能丢下什么东西?不过那时在战场上,很多行囊都来不及带走,弄丢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李克带着我来到一座规模比较大的坟,他在坟前停下,这个坟比我那个还隆重多了,里面埋的不可能是钱袋子之类的小东西。可能是师父的月牙弯刀?还是师父的白长袍?
“师兄里面的是……“
“师父,我带沉修来看你了。“
“……骗人的吧?“我瞪大眼睛,虽然我过往的人生中总是告诉自己师父不可能还活着、师父他老人家怕是在天上无忧无虑的过他的小日子去了,毕竟不抱希望不会绝望。
但刚刚我看到自己的衣冠冢时,我一下子没忍住,希望在心底萌芽起来……
“今后我会好好照顾师妹,不让师父您担心,谢谢您过往的、过往的谆谆教诲……徒儿,铭记在心……“
“师兄!你不是说没找到师父吗!不是说……“我扯着他大吼,声音意外地沙哑。
“后来在重建村庄时,清点死亡人数的名单里……有、有一个穿白袍的,身高一百八的男性焦尸……无法辨认脸部,“虚弱无比的嗓音。“但他、他死前……手持着月牙弯刀……“
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啊……这几年所做的心理准备,在事实的面前,荡然无存了啊。
“沉修!沉修你没事吧?“他上前扶着我,我瞥见他眼里的痛苦并不比我少,我强忍着悲痛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臂膀示意我没事,他提议道:“我们回去吧,这么晚了待在这里不好,你的朋友也在等你呢。“
我们互相扶持着往山丘下走,离开墓园时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痛、每走一步心脏也跟着抽痛。李克开始说起他未来的规划,他打算钱存够了便在王城之都定居,问我要不要一起?我摇头婉拒了,我的人生走向是被规划好的、是被规则束缚住的,于是我给了一个最蠢的拒绝理由:“我得去拯救世界,陪公主一起。“
他自然是难以置信,一路上他不断劝我再想清楚点,毕竟我们好不容易重逢,我们就等于彼此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苦口婆心的样子惹人心疼,我的嘴不断吐出残忍的拒绝,最后他也只好妥协:“那么,我会在这儿等你,等到你拯救世界完了,记得回家的路就好了。“他陪我到公主住的旅馆前才肯离开,挥别前他勉强地扯开了一抹笑。
我想这样也好,他再也不见那公主,就能再也不被规则搞成智障。就算,这可能是我跟李克见的最后一面吧。
我盯着李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于转角处,我才转身离开旅馆,我心里没有要逃的意思,所以规则似乎没有束缚住我,我去夜市里绕了两圈,喝了一摊又一摊的酒,最后等醉意涌上、激起我逃离宿命的冲动,规则才乖乖牵着我,带我回旅馆。
“谁啊……喂!跟班你怎么喝成这样?“打开房门的安能中先是一惊,随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去哪里混了?天天都喝酒,一个酒鬼有资格做公主的跟班吗!“
“安能家的贵公子好大的脾气呀……你怎么回事,“黑伞商笑着从安能中身后冒出,当看到我的时候不知为何脸色一沉,可能我身上酒味太重?没了笑容的黑伞商更加令人胆寒:“你喝成这样还认得路?谁带你回来的。“
“……“我原本说了规则,结果嘴巴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哦,讲实话还不被允许……我气得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嗝……没人!“
脑袋昏沉得不行了,但下意识明白自己有点完蛋,冲着这有仇必报的小人面前,不小心把酒气撒在他脸上,肾上腺素飙升起来叫嚣着快逃,但心里想壮着酒胆见识见识这家伙暴怒失态的一面。
“没人?“他意外地没给我来一针,反而凑近了点,用那双银白的眼眸盯着我,一手掐起我两旁的脸颊,厉声道:“你一开始的口型不是这么讲的,你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