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过？”黄亮忽然转了话题。
“啊？”陈良梦回过神，“为什么这么问？”
“鞋子！”黄亮往地上瞥了一眼。
陈良梦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很干净啊。”
“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我早上出去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干净，还有地板也是。”
“那又怎么样？”
“我刚才进洗手间看到抹布是湿的，而且排水孔积着泥沙。”
“所以你断定我出去过。”
黄亮沉默且平静地点点头。
陈良梦不由冷哼，赞赏之余心里竟生出一丝畏惧。
“你不高兴？”
“够了，”陈良梦闷声道，“别再解读我了。”
黄亮低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闷，但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现在这种时候我不想分心，你最好不要变成别人威胁我的把柄。”
陈良梦惊讶地望着他，黄亮竟然也会用这么理智冷酷的措辞！
黄亮读懂了他的眼神，平静地微笑：“是师傅你教的好。”
陈良梦愕然，犹豫地开口：“能告诉我你的计划吗？”
他从没有用过如此低人一等又有求于人的语气。
黄亮动容地开口：“如果我预料得不错，就在这几天里，总公司那边就会派人过来正式任命孙浩……”
“然后呢？”陈良梦站了起来，“你的计划呢？”
“然后……”黄亮又缓缓坐回轮椅，“然后这是我自己的事。”他有一点私心，他想证实，陈良梦也有雾里看花的时候。
但是陈良梦没有继续追问。
他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提前做好接待总公司代表的准备，因为他巴不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黄亮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时间。
后天早上十点，四楼会议室。
黄亮耐心地等了两天，由赵小青推着准时到场。
从门卫到保安再到公司职工，没有一个人拦他。
“不对啊……”赵小青推着了轮椅来到电梯门口，“上次我们也是这么容易就进来了，结果是自取其辱，这次，孙浩该不会又布下什么局吧。”
“没关系，我脸皮厚。”
黄亮微微倾身，按了向上的按钮。
电梯迫不及待地开门。
赵小青犹犹豫豫地把他推了进去。
电梯升到四楼停住，一阵热烈的掌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骤然响起。
声音的源头就是那间会议室。
黄亮推开门，又成了预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秘书吧，鄙人小姓田，是管氏总公司代表。”
这个男人穿得中规中矩，带着公式般的笑容，言语态度十分客气，一看就是老油条。
“没想到今天您也会过来。”
黄亮没说什么，孙浩插话道：“我和黄秘书是老工友，我晋升的大日子，他怎么能不到场。”
“原来如此。”田代表哈哈大笑，“两位还真是肝胆相照。”
肝胆相照？还真是讽刺。
“田代表，别为无关紧张的人打断这么重要的会议，我们继续吧。”
“事关公司名誉，谁说是无关紧要。”
黄亮忽然开口。
孙浩不屑地看向他：“黄秘书，你对总公司的决定有什么疑议吗？”
“当然有。”黄亮把文件从包里掏出来，“你还没给我个解释呢。”他说着便把文件扔到桌子上。
“这不就会前两天你带过来的什么分析报告吗？”
“是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树根风投是个壳，他在套用公司的资产。”
“黄亮，你是傻子吗？”孙浩不屑皱眉，“还是你在做垂死挣扎，你明知道自己偷到的那份资料是假的，还把那份资料的分析报告拿出来，这有什么价值？”
“哦……”黄亮抬抬眉毛，“原来是假的，那你恐怕要出面澄清了。”
“澄清？”孙浩不屑嗤笑，“用的着吗？我现在不过是在取笑你。”
“你取笑我没有关系，但是别把田代表当成傻子。”
“黄亮， 你少挑拨离间，我……”
“孙浩！”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曹爽忽然大叫起来，“你看。”
他把手机塞给孙浩，孙浩只看了一眼，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倒地上。
“黄亮，我看你真的是疯了，竟敢在网络上造谣。”
黄亮耸耸肩：“孙秘书，您这可就冤枉我了。”
孙浩被那无辜的小表情气的火冒三丈：“你还想狡辩，网络上爆出来的文件和你手里的报告一模一样，不是你还有谁？”
“我只是把我所认为的真相公之于众而已，追求公平公平，这不是每位公民应该享有的权利吗？”
“你少跟我东拉西扯，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我能有什么居心，”黄亮无辜地耸耸肩，“我不过是照你的吩咐，把文件复印十份一百份当传单一样发出去，您要是不喜欢，我再找人收回来就好。”
“收个屁！你……”
“够了！请两位注意自己的身份，”田代表站出来，一把夺过手机，脸色变得很难看，“孙秘书，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田代表，您别信他的，这份分析报告跟树根风投的资料对不上，根本是假的。”
“网上曝光的就是这个？”田代表半信半疑地从地上捡起分析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如果是假的，这也做得太详细了。”
“不瞒您说，”孙浩着急地解释，“黄亮嫉妒我，才故意整这么一出。”
田代表犹疑地皱眉，一儿会看看孙浩一会儿又看看黄亮。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是、是、是……我知道了。”
他一边对着电话说，一边走到会议室外头。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过了五分钟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田代表站在门口说：“这个事已经惊动了总公司，消息会在明天见报，网络速度太快，想压也压不住，你们得赶紧想应对之策。”
大家都把脑袋往壳里一缩，默不作声。
“孙浩，你的看法呢？”
“我！”孙浩被杀得措手不及，急得满脸通红，“依我看，都是些不实消息，我们不予理睬，哪条大河不会起浪风浪呢？时间过去了，也就风平浪静了。”
田代表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您可千万别轻易被洗脑，”黄亮提高嗓门，“人家贴图为证，你越是置之不理，外面传得就越凶，人嘛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以管氏的地位，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管氏的笑话。”
“黄亮，你给我住嘴。”孙浩暴跳如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哦？”黄亮冷哼，“你就请孙秘书赐教，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你不就是想火引到我身上吗？”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孙秘书那么害怕引火烧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
“你……”
“通通闭嘴！”田代表出声打断了他们，“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总是一定要把舆论给我压下来，否则都给我滚。”
玻璃水杯刹那间四分五裂。
四周陷入一片沉默。
“那依田代表的意见呢？”孙浩小心翼翼地询问。
“依我的看法，黄秘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还是拿出一份利好的分析，这样对我们比较有利。”
“可是那样等同于公开树根公司的全部资料。”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可是……”
“别可是了。”田代表伸手打断了他，“授权仪式先放一放，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再说吧，这也是考验你的机会。我相信你不会另总公司失望。”
“……是。”
孙浩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等田代表离开，黄亮仍旧面带微笑。
“孙总……不对，现在还只能称呼您为孙秘书，您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原来你是想逼我公开树根风投的资料。”
“没办法，既然来暗的不行，那就只有开诚布公，依靠咱们发达的网络和群众雪亮的眼睛了。”
“你觉得我会跳进你的圈套吗？”
孙浩冷笑着问。
“为了讨好总公司，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孙浩的神色徒然惨白。
六神无主，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候。
黄亮摇着轮椅过去：“其实你也可以压着树根风投的的资料不放，甚至可以毁尸灭迹，那样一来，除了你和辛丰，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树根风投的底细。”
听到辛丰这个名字，孙浩眼神一颤。
“你到底知道多少？”
等他回过神，黄亮的轮椅已经消失在门口。
“黄亮、黄亮……”
愤怒的嘶吼冲击着走廊里的耳膜。
“组长，万一孙浩死撑到底怎么办？”
“那他就当不上管氏五区的总经理。”
“那他要是公开一份光鲜好看的假资料光呢。”
“管氏五区总公司人云集了各行业的最顶尖的人才，有什么假报告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嘻嘻……”赵小青兴高采烈起来，“无论他怎么选，下场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黄亮并没有回答，只说：“如果不嫌麻烦，你买些菜，晚上帮我做顿饭，我想请陈良梦好好吃一顿。”
记忆里，陈良梦从来没有在人前吃东西。
今天给他带去这么ｄａ大的惊喜，应该能让他破例。
晚上，赵小青烧了一桌子的菜。
两个人从五点等到六点，又从六点等到七点，在通往下一个站点的半路上，赵小青实在熬不下去了。
“要不我先回去了。”
“嗯。”
黄亮平静地应着。
“陈师傅可能是被什么事耽误了，”赵小青安慰，“你别放在心上。”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不就是陈良梦的做派吗？
等赵小青离开，黄亮把菜全都倒进了垃圾桶，准备明天拉出去喂狗。
“咚、咚、咚……”
黄亮正把脏盘子扔进洗水槽，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