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亮失血过多，觉得手脚渐渐冰冷，在快要碰到门的时候再也爬不动了。
他看到夏义脸上出了复仇的快意，似乎在看一场垂死挣扎的好戏。
他越是挣扎血会流得越快，意识到这点之后，黄亮忍着剧痛捂住了伤口。
他桶的不是他的要害，只要这时候有人能进来，他有希望的。
而等待，是绝望和希望不停拉扯的折磨。
他的神智渐渐涣散，直到空气忽然飘起一个陌生而幼稚的旋律，这是新买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改掉的铃声。
想到这一点，他的神智又瞬间被刺激了一下。
还可以打电话求救。
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夏义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走过来，用绳子将他的双手绑起来，又近乎残忍地按着他的脖子，让他亲眼看着浓稠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
黄亮胃里一阵翻涌，他忍住没有吐，因为嘴巴被胶带封住，这时候如果吐了，被返回来的呕吐物很可能是会阻塞气管。
黄亮此时的感觉比直接杀了他更痛苦。
然而夏义却十分满足而开心。
电话铃声响了一分钟，毫无悬念地静止了。
完了！完了！
黄亮彻底绝望了，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办公会发生的事，也不会再有人来救他。
心中唯一的火苗熄灭，黄亮开始因为害怕而掉眼泪。
他不是那么有骨气的人，他怕死，很怕死，无论活得多么辛苦，他都舍不得离开这个花花世界。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被绑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辛丰才对，这个社会是如此地不公。
他不甘他愤怒，然而都随着鲜血冷却。
门轰地被撞开。
看到陈良梦的那一瞬，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黄亮被送到医院，经过急救，总算捡回一条命。
黄亮在第二天的太阳光中醒来，看到陈良梦手插着口袋，带着鸭舌帽和口燥，歪着脖子在睡觉。
他心里充满了感激和谢意，然而一开口却是。
“喂，我裤子呢？”
陈良梦垂了一下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立即听从他的话走到柜子边上拿衣裤。
人在刚睡醒的时候，意志是最薄弱的，也是最适合实施催眠的时候。
这其实也是一种催眠，但是 持续时间却很短暂。
黄亮把带血的衣裤扔到床上。
“我又不是你保姆！”
黄亮笑嘻嘻地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暗淡下去。
这是辛丰打来的，不用说也是催他上班。
黄亮不得不回电和他周旋。
礼貌奉承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等黄亮放下电话。
陈良梦才开口。
“你确定要用融资合同换回陈老先生。”
“你说得对，我没有其他选择。”
黄亮一边脱着病服一边说。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认命了。”陈良梦皱眉，“可我认识的你是吃软不吃硬的。”
“我也该换件衣服了。”
黄亮抖开床头的衣裳，这是小赵护士新买的，英式衬衫加西装裤，穿在黄亮身上，让他整个人如同新生。
“是去管氏五区吗？”陈良梦顿了顿，“我也去吧。”
“你去干什么？”
“你别小看我，可能有意向不到的惊喜呢。”陈良梦将下巴抬了抬，“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想使出我的杀手锏。”
“既然是杀手锏，那就先留着吧。”黄亮笑了笑，“我要先去一趟叶氏。”
陈良梦错愕不已：“你回去送死啊，夏义恨不得剁了你。”
“那也得去了才知道。”黄亮挥挥手，在陈良梦不解的视线中大步迈开。
黄亮忽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终于有一天，轮到陈良梦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了。
黄亮堂而皇之地进了夏义办公室，两人关上门说了很久的话，正当跟过来的陈良梦与守门的工作人员发生冲突差点动手，黄亮忽然开门走了出来。
“陈良梦，我们回管氏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到底谁个谁丢人了？急脾气的陈良梦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要他说清楚。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胡扯，Ｕ要去管氏就跟我在后面，不去拉倒。”
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走了。
让黄亮窃喜的是，这一回陈良梦真的屁颠屁颠跟上来了。
哼哼，陈良梦你也有今天。
黄亮回到管氏，把融资合同交给了辛丰，辛丰当即打电话过去叫手下放人。
在这个过程中，陈良梦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们，等到离开的时候，他才失望地叹息。
“黄亮，你应该想一个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这样地便宜辛丰。”
“你都没有办法，凭什么要求我？”
“就凭你刚才的目中无人。”
黄亮低头一笑，拉着陈良梦却街边拍档喝啤酒。
“是你教我的……”陈良梦抚着冷冰冰的玻璃瓶，“为了达成目的，应该变得不择手段。”
“这就是你的手段，太窝囊了。”陈良梦苦笑冷哼。
“窝囊又有什么关系，”黄亮勉励地笑笑，“我的目的是保住管氏五区，只有这样，在底层忙碌的那些员工才能保住饭碗，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因为上级的失误而付出失业这么惨重的代价
。”
陈良梦有些看不懂。
“他们对你又不好，我以为你会憎恨他们。”
“无论是憎恨还是欣赏，都是对旗鼓相当的人，对于他们，我只有可怜。”
陈良梦拿起啤酒瓶和他碰了碰，之后就把就把酒瓶放下了，他带着口罩，所以没办法喝酒。
他的脸和他的经历一样神秘，他很怕被人看到甚至很怕被人注意到，黄亮猜测，他的脸因为过去的某件事而变成了畸形，一种无法用手术恢复的畸形。
有时候看着他的侧影，又会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说不上来。
“黄亮，虽然你不是个好学生，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胸襟是我所没有的，因此你所看到的会比我更长远。”
“平时对我非打即骂，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你别得意，”陈良梦白了他一眼，“我还是要提醒你，拥有这样的胸襟或许会晚膳你的人格，但是它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经济利益。”
黄亮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手边那只发白的帆布包微笑着。
“黄亮，你眼里就那只破包，有点出息行不行，明天辛丰就要在你头上拉屎撒尿了。”
陈良梦更加恨铁不成钢地把酒瓶重重一砸。
“不会的，我名义上还是总经理秘书，他总不至于让我扫厕所吧。”
“哼，你等着。”
黄亮本来想仗着工程的身份偷懒几天，没想到第二天上班，就被叫进办公室一顿耳提面命。
他被骂得狗血淋头，出来的时候还莫名其妙。
“黄秘书，这是你今天的工作，务必在早上十点钟之前将这封信送到常新律师事务所。”
“我？”
“是的，这封信件很重要，所以总经理交给你才放心。”
黄亮还没反应过来，信封就被塞到了手上。
他没有办法，又找不到可以差使的人，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他提着信封站在律师事务所门口，顶着太阳等了将近十分钟，身上大汗淋漓，手汗把信封沾湿了。
黄亮看到花圃里飘着一只零食塑料袋，就将它捡起来把信封装了进去，然后把塑料袋挂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做完这些事之后才跑去找洗手间。
等他洗完手回来，又等了五分钟，那个律师才穿着拖鞋从里面走出来。
“抱歉抱歉……”他笑嘻嘻地接过塑料袋，请他上楼喝茶。
“不用了。”黄亮转身就走，路过花圃时，看到树下面挡着一张信封，立即把它捡起来，又重新给他送回去，可是走到门口一看，那律师直接把塑料袋塞进了垃圾桶。
黄亮心里生疑，私自拆开信封，掏出信纸一看，却是白纸一张。
黄亮火急火燎地赶回公司，走到大堂时，觉得周围十分冷清。
“怎么今天人那么少？”
“黄秘书，你怎么还在这里？”前台的小姑娘好奇地走了过来。
“那我应该在哪里？”
黄亮笑着反问。
“除了后勤部，所有人都去四楼了。”
“四楼？”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黄亮皱眉，“又有谁受处分了？”
小姑娘高兴地摇摇头：“总公司来人了，在四楼举行表彰大会，我听前辈说……”
“什么？”黄亮将耳朵凑过去。
“这次也是放权大会，总公司将会彻底放弃对管市五区的控制。”
黄亮冷笑，辛丰苦心经营，等的就是今天吧。
这场好戏，他怎么能错过。
黄亮乘电梯来到四楼，站在会议室门外偷听。
辛丰就这次融资做了简单陈述。
之后台下爆发出一阵掌声。
有人问他这次功劳最大的是谁？
他报了孙浩的名字，抱了田赋的名字，甚至报了曾发的名字，唯独没有提到黄亮。
黄亮苦笑，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眼下就是最好的写照。
会议散了，大家陆陆续续地出来，可是都很有默契地将他忽略了。
孙浩则是唯恐天下不乱。
“黄亮，你也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一天，哈哈哈……”
黄亮微笑以对，在他的表情和举止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压抑和隐忍。
他已经把不该表现出的情绪生生压了回去。
把柄被人握在手里，就只能老老实实任人宰割。
“黄秘书啊，来来来……”
等所有人离开后，辛丰向他招手，又露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笑容，说不出地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