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华道:“如果你对她不了解,怎么知道她不可能下毒?”陈文珑摇头道:“我……我只是见过她一……两次面而已,谈不上了解。我只是觉得像她那样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去下毒呢?”他觉得自己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他从来不会这样,今天是怎么了?他也知道像他说得这种理由根本就占不住脚。他心里有些慌乱。
林丽华冷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只凭证据说话。至于她下没下毒,过会儿就知道了。”
望着林丽华远去的背景,陈文珑只觉面颊一阵滚烫。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早晨去了祁夫人房中,他的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地出现祁夫人那张秀丽的面容和略带忧郁的眼神。林丽华的问话只不过是很普通的问题,若在平时,他会很冷静地回答他。而今天就是那么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他却回答的语无伦次,他极力想解释清楚,自己与祁夫人之间没什么关系。可是他越是这样,反而越引起林丽华的怀疑。
他今天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本来与祁夫人之间就没什么,他自嘲似的的笑了笑,准备离开,他的眼前不自觉地又出现了祁夫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前来,说道:“陈公子,大少爷请你过去一趟。”陈文珑叹了口气,跟着仆人向左厢房走去。
一进门,陈文珑便道:“大公子,找我有何事?”
祁志伟神色焦急地躺在床上,说道:“陈兄弟,志成被他们抓了。”祁氏兄弟都住在中院里,显然他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陈文珑道:“我想问大公子一个问题,你觉得二公子会是凶手吗?”祁志伟面容惨淡,摇头道:“我不相信他会是凶手。”陈文珑看出祁志伟眼中闪烁之意,他显然有意隐瞒什么,他正色道:“我想请你说实话。”祁志伟道:“我不相信志成是凶手,我绝对不相信。你也看到了,他身体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陈文珑冷冷道:“把一把匕首插进人的心脏并不需要多大力气,况且死者还是熟睡当中,那就更容易了,二公子完全做得到。而且当时情况下,也只有他能做到。”
祁志伟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什么?难道陈兄弟也认为是我弟弟杀死家父?”陈文珑苦笑道:“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祁志伟道:“可他并不是凶手,你们冤枉了他。”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然后喃喃自语道:“自从家父去京城,很少回家来。家父不在,长兄为父,我应该承担起志成的教育管束。可是,我整天忙于府中事务,疏于管教,诗书不就,功名不成,以至于他整天游手好闲,与纨绔子弟交往,最终还染上了赌瘾。志成变成现在这样,作长兄的我难咎其责。我一直对他心存欠意,想找个机会补偿他。可是,你看现在,他突然被当成凶手,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唉,就算他真是凶手,也不是有意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住,神色极是慌张。
陈文珑显然听出了话中之意,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说什么,什么‘就算他真是凶手,也不是有意的’?”
祁志伟故意避开陈文珑的目光,道:“没什么?”陈文珑厉声道:“如果你真想救你弟弟,你就如实相告,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陈文珑紧追不放。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
祁志伟几次要张口要说,却又打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陈文珑推测道:“是不是因为二公子患有离魂症的原因?”
这次轮到祁志伟惊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讶地看着陈文珑的眼睛,终于他明白对方确实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不明白的是,陈文珑是怎么知道的,他才来祁府两天时间都不到。但转念一想,祁府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有人在,或许他是从下人那儿打听到的。
终于祁志伟痛苦地摇了摇头
“陈兄弟也许听说了,志成他自小患有离魂症,睡梦中起来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等他醒瞎却丝毫想不起来他做了什么。在他十岁那年,我们早晨起来,不见了他。我们找了好久 ,最后在后面的园子里找到他,他躺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刀,手上全是血,他的身旁躺着一具开膛破肚的狗。我认得那是看园子的狗。但问起他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自此以后,府里就不再饲养任何动物。所以,我怀疑……”陈文珑想起昨晚在园子里的情景,不寒而栗。
陈文珑打断他的话道:“所以你怀疑他有可能是在睡梦中将员外杀了?”其实,昨晚与黄管家的谈话中,他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很快就予以否定。
祁志伟犹豫不绝道:“我也不完全肯定。如果他不是凶手则已,倘若真是,那也是无心之过。当时屋内没有别人,而他又在睡觉……”
陈文珑总觉得此事实在过于离奇,他也无法相信,不过按当时环境来说,屋内门窗紧闭,唯一通道有人把守,不可能有人进入,所以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唯一解释不通的是,如果他是凶手,他在无意识地睡梦中杀了人,那么他与血鹰又是什么关联?那现场留下的血鹰卷轴及请柬又任何解释?
末了,陈文珑道:“倘若他当真杀了人,自有国家律法处置,倘若他是清白的,我会尽力为他洗脱罪名。”祁志伟感激地点点头。
陈文珑突然想起刚才林丽华的话来。尽管在他内心,他始终不相信祁夫人会给祁文镜下毒,但他还是想打听清楚。他问道:“大公子,我想问一下,夫人和员外平时相处得怎样?”
祁志伟盯着陈文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家父和家母向来相处和睦,阖府上下有目共睹,你为何要如此问?”
陈文珑叹息道:“衙门的官差在夫人送给员外的汤里发现了毒药。”祁志伟惊讶地说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他们弄错了。家母心肠柔软,怎么可能对家父下此毒手?”陈文珑道:“我也不愿相信此事,可事实就是如此。过会儿,林捕头会派人来叫大家去偏厅,到底怎么回事,等会儿到了偏厅,听夫人怎么说吧!”一言未了,有人来说林捕头请两位去前院偏厅。
二人正要起身,一个丫鬟神色慌张地跑进屋来,差点和刚要出门的陈文珑撞个满怀。陈文珑认出那是祁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陈文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祁志伟怒道:“怎么了,如此慌慌张张?”那丫鬟脸色满惊骇之意,由于跑得太快,她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大少爷,不好了,出事了!”
祁志伟见事情不妙,更是着急,不断催促道:“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那丫鬟春桃情急之下,差点哭出来:“夫人她……夫人她……”祁志伟道:“夫人怎么了?”
春桃道:“夫人她……她死了……”
陈祁二人大吃一惊,陈文珑率先跑出去。祁志伟慌忙地下了床,披了件衣服,也跟着跑了出来。
进了门,转过一架倭金彩画大屏风,就来到祁夫人的寝室。正对着一张堆漆螺钿描金床,垂着紫纱帐幔。床的右侧置着一张梨花木案几,几上文房四宝俱全,端砚旁是一沓薛涛笺。四卷荷叶笔洗的一边却放着一本线装本《女诫》。
屋中间是一张紫檀木方桌,桌上有个茶壶和四个茶碗,还有一个比茶碗稍大一点的青瓷碗。祁夫人就躺在床上,她那张艳丽的面容因痛苦而变形扭曲。
看到屋内情景,陈文珑非常震惊。祁志伟道:“陈兄弟可看出家母的死因?”
陈文珑端详了一阵尸体,喃喃道:“我尽管不懂验尸,但我也稍微懂点医术。死者口微张,舌有小疱,眼睛突出,两耳肿胀,指甲青黑,可能是中毒而死的。”祁志伟疑道:“中毒?”陈文珑微微点点头,他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桌子上那青瓷婉上。他拿起来,闻了闻,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陈文珑向丫鬟春桃问道:“是你最先发现尸体的?”春桃回答道:“正是。”
陈文珑看着躺在床上香消玉殒的祁夫人,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将目光转向春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夫人已死的?”春桃满脸惊慌,说话都有些颤抖:“就在刚才。”陈文珑道:“那你把今早祁夫人的具体情况说一说。”
春桃道:“早饭过后,夫人咳喘又犯了,这是她多年的老毛病,听她说在家里做姑娘时便有了。我看到夫人喘得厉害,就给她去煎药。之后 ,你和大小姐便来了。”
陈文珑看到房间角落里有一个小火炉,炉子上还放着一个紫砂药罐。春桃接着说道:“夫人因为这是旧疾,随时可能都要煎药,但她不想麻烦厨房,所以在自己屋内安置一个火炉,以便随用随煎。”一想到祁夫人已不在,春桃又开始哭泣。
陈文珑看那药罐崭新锃亮,里面仍然还有一些残药,便问道:“这是个新药罐?”春桃脸上犹有泪痕,她哽咽道:“这确实是个新药罐。前段时间由于我手脚笨拙,不小心把原来那个药罐给打碎了,这个是黄管家重新买的,今天才送来。”
陈文珑道:“那么,药罐打碎了,夫人的药是怎么煎的?”春桃道:“都是在厨房里煎好的,端过来给夫人吃。”
祁志伟咳嗽了几声,说道:“我也听黄管家说起过药罐打碎的事。”显然他的风寒一时还好不了。 陈文珑看着春桃道:“你接着说。”
春桃续道:“你和大小姐走后,我煎好药后,服侍她喝完,她说她有些困了,我便将她扶到床上,然后就回到外间。直到刚才我见夫人房里一晌午都没动静,觉得奇怪,就走进去,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我便推开门来到床前,没想到夫人她……我大叫一声,见没人来,就只好去找你们。”
陈文珑看着倒在地上的祁夫人,心里难受之极。早晨他们还在讨论祁夫人的诗歌创作,他为祁夫人的才思敏捷与文采斐然赞叹不已。可是转眼之间,她便香消玉殒,离开了人世,人世间变幻莫测,莫过于此。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世间有些事情当真难以预料。他叹了口气,继续问道:“春桃,早饭夫人吃的什么?”
春桃道:“早饭是我去厨房端来的糕点,我和夫人一起吃的。”陈文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文珑看着药罐,问道:“这药是你亲自煎的吗?”春桃睁着一双大眼睛,道:“当然是我亲自煎了。”
陈文天道:“那你煎药期间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火炉吗?”春桃摇头道:“没有。”祁志伟问道:“怎么了?”
陈文珑沉吟道:“既然春桃吃了同样的早饭却没事,所以我怀疑夫人的药里被人下了毒,夫人喝了有毒的药才会被毒死的。”
春桃一听说药里有毒,花容惨变,道:“是我亲自煎的药,怎么可能有毒?”陈文珑对祁志伟道:“大公子,请你去通知前院林捕头,让他带人前来查验。”祁志伟转身离开了。陈文珑游目四顾,在屋内转了一圈,他摸摸楹木柱子,问道:“这屋子是不是新刷过油漆?”
春桃点头道:“不只这间刷过漆,为办好这次寿宴,老爷命令将所有屋子都刷一遍。在刷漆时,老爷也不闲着,他时不时地帮忙,为表示他对夫人恩爱有加,这间屋子就是他亲自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