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说过,共叔段在举兵谋反之时,曾派自己的儿子公孙滑前往卫国借兵,并许之以重金。那公孙滑请得卫师,在返回的途中,忽然听闻父亲共叔段被杀,不由得大哭一场,知道自己已经是势单力薄,无法挽回败局,于是又连夜逃往卫国去了。
公孙滑向卫国的君主卫桓公诉说自己的伯父郑庄公无道,杀弟囚母,灭绝人寰。卫桓公轻信了公孙滑的言语,不由得拍案大怒道:“郑庄公残暴无道,孤王当为你讨回公道!”于是大举兴兵,浩浩荡荡的兵马向郑国进军。
这里要说明一下,卫桓公为什么要帮助公孙滑伐郑国。我们知道春秋时期自周天子以下,各诸侯国大大小小不下数十个,这些诸侯国与周王室的关系,是上下级的关系,彼此之间也是同僚和同级别的关系。
在那个年代,整个大周王朝是一个庞大的大家庭,周王朝就是家长,而各个诸侯国之间地位平等,相当于周王朝的子女,子女和家长之间应该相亲相爱,和睦相处。
因此,为了体现对家长的尊敬,诸侯们每一年都会入朝觐见周天子,而兄弟姐妹之间也应该互相帮助,所以一个诸侯国有困难的,另一些诸侯国就会义不容辞地帮助它,这在当时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当时的很多故事都是围绕着这个大的伦理道德之间展开的,当然,也有不少诸侯国挂羊头卖狗肉,打着正义凛然地旗号趁机攻打别的诸侯国,伺机大赚一把,这样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
好了,我们接着往下说。郑庄公听闻公孙滑与卫国的人混在一起,出兵攻打自己,于是召集了诸位大臣,商讨对策。
这时候,公子吕说道:“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公孙滑逃得一命,已经是大幸。但他不思悔改,反而向卫国借兵攻打郑国,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依微臣之见,卫国之所以出兵伐郑,是因为卫桓公被公孙滑的花言巧语蒙骗,不知道共叔段企图谋反篡位之事。”
“主公不如修书一封,致于卫候,将其中的缘故说明清楚,卫桓公深明大义,必定会班师回国。到时候公孙滑势单力孤,便不能再威胁到主公了。”
郑庄公闻言,说道:“爱卿说得极是,孤王这就亲自修书卫桓公,将其中的种种缘由说明清楚。”
于是郑庄公立即亲笔修书一封,派心腹之人送至卫桓公之处。卫桓公得到了书信,拆开来看,只见书信之中写道:
“寤生再拜卫候贤候殿下:家门不幸,骨肉相残,诚然有愧于邻国。然而封地赐土,并非寡人对弟之不友,恃宠作乱,实乃共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及先人世守为重,不得不除。母后姜氏,因溺爱共叔段之故,内怀不安,偏居颍地,寡人已亲自迎归宫中奉养。今有逆子公孙滑,掩其父之过,投奔贵国。贤候不知其非义,引兵下临敝国。寡人自省并无得罪,唯恐贤候同声乱贼之诛,伤及唇齿之谊。若贤候能就此罢兵,两国握手言和,实乃敝国之幸!”
卫桓公看完书信,大惊失色道:“共叔段不仁不义,自取灭亡。孤王为公孙滑兴师,实在是与助逆无异!”于是立即传令,收回本国之兵。
却说卫桓公派遣的使者未到,公孙滑已经先攻下了一个城池。郑庄公大怒之下,派出军队两百乘进行反扑。这时候卫国军队已经撤退,公孙滑势单力孤,不敌郑庄公的大军,连忙弃了城池,再次向卫国投奔去了。
郑军乘胜追击,兵临城下,卫桓公见了,连忙召集大臣,说道:“诸位爱卿,如今郑军来势汹汹,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大臣们议论纷纷,主战主和,争论不休,卫桓公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候有一个叫做石蜡的大臣进言道:“启禀主公,微臣以为,郑军袭击我卫国,全是因为我们听信了公孙滑的花言巧语,帮助公孙滑谋逆所致。之前郑庄公曾致书与主公,主公为何不致书郑国,引咎谢罪?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则郑军可退矣!”
卫桓公闻言,立即命石蜡书信一封,致信郑庄公,信中言道:
“再拜上王卿士郑贤候殿下:寡人误听公孙滑之言,谓上国杀弟囚母,使孙侄无藏身之地,是以兴师,实乃寡人轻信之过也!今读来书,方知共叔段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举国之兵。倘蒙鉴察,当将公孙滑缚献上国,复修两国之好,望贤候图之。”
果然,郑庄公见到了卫桓公的书信,说道:“卫国既然已经谢罪,孤王又有何求?”
姜太后武姜听闻郑庄公兴兵讨伐卫国,唯恐公孙滑被杀,绝了共叔段之后,于是向郑庄公哀求道:“孩儿呀,你与你弟弟共叔段都是先王与哀家的儿子,如今你弟弟已死,念及公孙滑也是先王一脉,还是饶了他吧!”
郑庄公见母亲亲自为公孙滑求情,又想到此番公孙滑已经是孤立无援,再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于是向母亲恭恭敬敬一拜,说道:“儿臣不敢,一切就如母后所言。”
郑庄公回书卫桓公,信中说道:“奉教撤兵,重修两国之好,寡人复有何求?公孙滑虽然大逆不道,但吾弟仅此一子,恐绝其后,乞留上国,以延吾弟一脉。”于是郑庄公便下令将所有的军队都撤回了郑国去了。
从这以后,公孙滑就一直留在卫国,直到老死,这自然是后话了。
话说周平王(也就是前面的那位太子宜臼)因为郑庄公已经很久没有入朝来见,有一日虢公忌父来朝,与周平王言语相投,便对虢公忌父说道:“郑国父子执政已经有些年头了,如今许久不来供职,朕打算让爱卿代替郑庄公打理政务,爱卿以为如何?”
这位虢公忌父是谁呢?就是当初那位大名鼎鼎的奸臣虢石父的后人。前面说过,很多诸侯国的国君都在周王朝有重要的职位,各诸侯国每年都必须入朝觐见周天子,这是规矩,但是郑庄公掌权很久了,却不入朝觐见周天子,这就违反了这一条规矩。所以周天子心中就有怨气,想要将政务交给虢公忌父打理,趁机削了郑庄公的权。
虢公忌父闻言,便向周天子叩首说道:“郑庄公不来朝,必定是因为国内有要事,微臣若是将他取代,恐怕到时候郑庄公不仅仅要埋怨微臣,还要埋怨大王啊!恕微臣不敢奉命。”
周平王再三邀请,而虢公忌父却是再三推辞,后来退回本国去了。看来,这位虢公忌父实在是不敢得罪郑庄公。
前面也说过,这位郑庄公并非故意藐视周王,不来入朝,而是因为国内共叔段的缘故,所以久久不能觐见周天子。
郑庄公在周天子的国都中布置了不少眼线,专门为他打听朝中的事,以便获得朝廷的最新动态信息。他得知周平王埋怨他久不入朝,想要虢公忌父代替自己的职位,不知道结果如何,心中也是着了慌,连忙备齐车马,连夜来到周王朝,入宫觐见周天子。
郑庄公见到了周平王,行礼已毕,郑庄公向周平王奏道:“微臣承蒙圣上恩典,承袭父位,即位以来,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恪尽职守,唯恐辱没了先人的遗志,如何还敢在朝中担任要职?微臣请愿辞退朝中的职位,退就藩封,恪守臣节,如此而已,请大王成全!”
周平王如何不知道郑庄公这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于是说道:“爱卿许久不入朝,朕心中甚是放心不下。如今爱卿既然临朝,朕是如鱼得水,高兴还来不及,爱卿又何出此言?”
郑庄公又奏道:“微臣国内有变,逆弟共叔段忤逆犯上,以致微臣久不能入朝,旷职日久。如今事情处理完毕,微臣披星戴月,入宫觐见我王,微臣途中曾听人说,大王想要将微臣的职位让虢公忌父代替。微臣自问论才论德,不及虢公忌父十分之一,微臣情愿让贤,绝无怨言。”
郑庄公的一席话倒是将周平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周平王说道:“朕与爱卿相别已久,也听闻爱卿国内之事,所以打算让虢公忌父暂时代替爱卿的职位,等候爱卿的到来。谁知道虢公忌父却是再三推辞,朕也就听之任之,让他回国了。对于这件事情,还请爱卿不要有猜忌之心才是。”
闻言,郑庄公诚惶诚恐朝周天子再拜,说道:“大王真是言重了!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大王的天下,并非微臣的天下,任用谁罢免谁,全凭大王做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怎么敢有分毫的怨言?况且虢公忌父代替德才兼备,微臣理当让贤。否则,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群臣必定以为微臣贪恋权势,不肯罢权,请大王明察!”
周平王微微一笑,说道:“爱卿不必在意。爱卿父子对国家立有大功,故朕委爱卿父子以重任,至今已经四十余年了。如今爱卿倒有疑朕之心,让朕如何是好?爱卿若是不相信朕,朕便派太子姬狐到郑国为质,爱卿看如此可好?”
郑庄公听周平王这么一说,晓是他一代奸雄,倒也是吓得浑身一个机灵,慌忙跪下磕头,说道:“微臣万死!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政罢政,乃是臣下的职责,岂有天子派太子到臣下的属国为质的道理?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天下恐怕都要以为微臣想要为君,微臣万死不敢答应大王,恳请大王立即收回成命!”
郑庄公说完不住叩头,也不知道周平王将要如何说辞,下回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