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薛良带着冉春去了一趟杨家,缅怀一下杨老爷子昔日英姿,祭拜一下在天之灵。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二十车坯布马上就缝完了,来和杨连亭讨要事先约定好的车马人手。
这个年代人死了以后,要在家里留几天,还没进杨家的大门,薛良就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不用想,这味道肯定是从杨老爷子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本来薛良今天早上的食欲就不佳,被杨老爷子的味道一熏,午饭看样子也甭想吃了。
在杨家管家的带领下,郑重其事的祭拜一下杨老爷子,还要瞻仰一下仪容。薛良趴在棺材盖上象征性的往里瞟了一眼,杨老爷子的模样和香港恐怖片里的僵尸差不多,惨白的面庞,深邃发紫的眼窝,以及皱巴巴的嘴唇都令薛良小生怕怕。
对了,杨老爷子的脑袋不是被人给砍了吗?薛良心里一阵疑惑,又扭头瞄了一眼,这次着重看杨老爷子的脖子,发现杨老爷子的脖子有一圈红色印记,显然是被人用针线把尸首给缝了起来。
就在薛良打量杨老爷子的脖子时,杨连亭被两个小丫鬟从后院给扶了出来。在薛良的印象里,杨连亭是个游手好闲,没心没肺的浮夸公子,而今日一见,却发现杨连亭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哎,薛良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杨连亭或许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却是个好儿子。
“薛兄,有失远迎,还请多多担待。”杨连亭在丫鬟的搀扶下,有气无力的给薛良作揖行礼。
薛良连忙还礼,装模作样的握着杨连亭的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杨公子节哀。”
杨连亭神情萎靡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将手从薛良的掌中抽出,语气沉重道:“想必薛兄此番前来,是为了一个月前谈好的车马一事?”
“不不不,此番前来,主要还是吊唁先慈和探望杨公子。车马一事完全是捎带着,毕竟囤积在城中的坯布数量众多,早一日脱手,早一日安心。”薛良感情真挚的说道,仿佛真的是为了来吊唁杨老爷子。
杨连亭不傻,自然知道薛良的嘴脸,如果薛良真的有这份心意,为何杨老爷子刚死的那一两天他不来,非得等到现在才来?虽然能看透薛良的心思,但杨连亭却并不怪他,毕竟死的是自己的爹,又不是薛良的爹。再加上丧父心痛,杨连亭在这个时间根本就没心情玩脑子,当即将管家唤来,调集了二十辆马车和二十个赶车夫让薛良带走。
临走的时候,薛良又握住杨连亭的手,神色悲伤,语气沉痛道:“先慈生前多施善举,名满松江县,如今虽驾鹤西去,却永远活在松江县人民的心中。杨少爷,如今您继承了这份家业,希望您能将杨老爷子的这份精神也延续下去,成为松江县的第二个杨大善人。”薛良的言下之意是,你小子跟你爹学学,别再做那些缺德事儿了。
杨连亭苦笑一下,再次将手从薛良的掌中抽出,给薛良行了一礼:“薛兄此言极是,在下定牢记于心。时候不早了,薛兄还是先忙活自己的事儿吧。”杨连亭的话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其实杨连亭心里想的是:老子的事儿,用得着你管?哪凉快哪呆着去!
薛良并不在乎杨连亭心里是怎么想的,刚才也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车马到手了,目的也就达到了,赶紧打道回府。否则再呆下去,早晚被杨老爷子好像臭豆腐一样的味道给熏死。
等薛良和冉春带着车马回到店铺的时候,绣娘们已经完活了,二环和甄小婉给绣娘们发了工钱,和绣娘们口头定了个约定,下次还用她们,然后就将她们遣散了。随后在冉春的指挥下,车夫们充当临时小工,将店铺内缝好的二合一坯布都搬上了马车。足足搬了半个时辰才搬完,满满二十马车。
薛良让冉春带领车队先出城,避免吸引太多不必要的视线。薛良自己则和二女回甄府,跟甄老爷子打个招呼,准备即刻离开松江县北上贩布。本来薛良还以为走得太匆忙,甄万永会好生叮嘱一番,结果甄万永只是简单说了声路上小心,就不再多言了。甄小婉身为未出阁的大姑娘,是肯定不能跟着车队出行的,但是甄小婉不放心,想让二环跟着,可甄万永却死活不同意。
不让跟着就不让跟着吧,这一路上少不了艰辛,让二环跟着也是遭罪。谁曾想,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甄万永又把冉春给叫了过去,说了些悄悄话。等离开府邸的时候,薛良还没开口问,冉春就郁闷无比的说道:“我身上总共就剩二十两银子了,老爷刚才又跟我要走十两银子。咱们此番北上怕是要沿路讨饭了。”
闻听此言,薛良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自从那天在饭桌上薛良提起‘大和号’这三个字,甄万永就突然表现的十分怪异,吃饭的时候不上桌,对坯布的事也是不闻不问,就连今天启程的时候,甄万永都没有出来送,反而还把少得可怜的盘缠又要走一半。难不成甄万永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想不通,便也不去想,可能是甄万永还没从杨老爷子惨死的阴云中走出吧,薛良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与薛良想象的差不多,北上贩布之路多艰辛,刚开始的几天倒还好,最起码还有钱吃饭住宿。等走到汴梁的时候,盘缠就被用尽了,没办法,只能在汴梁暂时停下脚步,准备兜售一些坯布,换点钱财再继续北上。结果,这二合一的坯布在汴梁根本就卖不出去,哪怕是把价钱降低一半也是无人问津。原因有二,其一汴梁的地理位置虽然属于北方,但却并不冷,这二合一的厚布根本就没有销路;其二,汴梁作为整个北宋的心脏,自然是繁华富庶,人们买布都挑那好看的,而薛良的布是没有加工过的坯布,百姓自然不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