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卡特罗波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嘴角有种苦涩感，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从容，但实际上是更加无奈。
“您应该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从头到尾，包括卡特罗波暴怒的时候，微笑都一直停留在对方脸上，他甚至带着一种卑谦的关切，好比将一个将犯人送上行刑台前对他嘘寒问暖，卡特罗波能感觉到脖子上悬挂着戒刀的恐惧感，冰冰凉凉的，上面悬挂着一丝细绳，好像一个瞬间就能葬送自己的生命。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无力感，所有夜以继日，彻夜难眠的努力，最终敌不过对方轻轻薄薄的一句话，彻底将自己送入了大冰谷时期。
“好吧……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卡特罗波无力地问了一句，他已经没有心情跟对方对峙了。
“本来我们早就应该知道的，但因为您迟迟没有动作，又加上对于天文观测站万分关心，因此分散了我们的一部分注意力。不得不说，您作为一个战略家是十分合格的，起码比克里拉奇瓦那个莽夫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我应该谢谢你。”
“那倒不必。”对方谦卑地笑了一下，“这是您自己应得的赞赏，老实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处在和您一样的状态，但您的果断超乎了我们想象，不过我今天要告诉您的一点是，这些都是徒劳的，关于您的计划，少了理论的支撑，一切都是空谈。退一步说，我们假设量子态人是存在并且意识和思想仍旧保留，那在一定的意义上，您也毁灭了整个世界。”
卡特罗波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对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他们都知道双方在等待什么。
直到卡特罗波重新抬起头来，直视对方眼睛，年轻人才缓缓开口：“好了，卡特局长，今天我们还是主要谈论关于合作的事情。”
“我不可能跟你们合作。”卡特罗波摇摇头，“反地球联合会，是我们的对立面。”
“我们的初衷是一样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
“卡特局长，看来我们直接少了很多东西，比方说信任……”
“信任？”卡特罗波嗤嗤地笑了起来，眼色依旧暴露了他的惊慌，他对着年轻人冷笑道，“你们跟我说信任问题？我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计划你们知道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出来的，但你们阻止不了我！阻止不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猛地拍打了一下底下的沙发，他像是一个愤怒的宣告者那样凶狠地注视着对方，他全身颤栗，心神已经失去控制了。
“卡特局长，大概我没法说服你，但相信我，总有些东西可以说服你的。”
卡特罗波无力地按响了警铃，一个安保人员很快从外面走了进来。
“麻烦把这位先生送出去。”屠刀落下，卡特罗波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抽空了，他示意了一下年轻人，随同安保人员离开即可。
“谢谢您，卡特局长。”年轻人鞠了一躬，面带微笑地从门口跟着安保人员走出去了，他不知道是在谢过卡特罗波的不杀之恩，还是在谢谢他没有对猜测结果矢口否认，尽管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正确的。
卡特罗波倒在沙发上，不知为何，几天以来毫无困倦的感觉竟然在这个时候通通来访，他感觉到一阵身心疲惫，原本悬挂在心里的石头像是被人切断了绳子，坠入了万丈深渊，反而就没有那么牵挂了，他长吁一口气，靠在沙发上，躺下去，闭上眼睛，终于尝试到了睡眠的滋味。
……
是外头嘈杂的声音把卡特罗波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沙发上，这让他非常疑惑，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难道有人来访没有通知自己吗？
他起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听清楚了外头声音来源，好像是安保人员和来访者之间产生了一点冲突，他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整整十几个小时，长时间的睡眠让他精神饱满的同时又感觉到四肢无力，他握了握拳头，又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才按响了警铃。
“发生什么事了？”
他问的是外头的安保人员。
“有地球防御理事会的人来访，但没有出示证明。”
卡特罗波一下子警惕起来，先前年轻人来访的时候代表的是反地球联合会，这才多久过去就有人来访，没有身份证明，有点过于巧合了。
他刚想让警卫把人拦住，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卡特局长，我是巴鲁特博士，地球防御理事会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了！”
对于巴鲁特博士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卡特罗波心中一惊，对外头说道：“让他进来。”
“你说地球防御理事会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卡特罗波吃惊地对巴鲁特博士问道。
“是的，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您都在做些什么？”
巴鲁特博士穿着粗气，讲话的时候依旧还气喘吁吁。
“我在休息，就在这沙发上。”
“那您肯定没有上网了？”
“没有。”卡特罗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我现在建议……”巴鲁特博士拿出手机，“您应该看看这个。”
安保人员没有没收他的手机。第一个闯进卡特罗波脑海里的念头竟然是这个，不过等到他的视线从巴鲁特博士身上转移到手机屏幕上的时候，他脑袋里像是突然间炸响了一道惊雷，轰隆一声，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卡特罗波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按住了沙发，整个人缓慢地跌坐下来。
“……三个小时之前，现在网络上已经传开了……地球防御理事会的人在路上，很快就到您这里……”巴鲁特博士摸了摸额头，他早已经冷汗津津，吞下一口唾沫之后，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东西？”
“是的。”巴鲁特博士点点头，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犹豫一会，终究把到了嘴边的问题说了出来：“我想问一下，这个东西……是真的吗？”
“你相信？”卡特罗波看了他一眼。
“不，当然不信。”巴鲁特博士摇摇头，像是要把某种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刻的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你错了。”卡特罗波说，“我是说，你应该相信他们——这些发出消息的人，他们是对的。”
“不可能！”巴鲁特博士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你就那么相信我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卡特罗波看着巴鲁特呆在原地，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你看，其实你并不相信我。现在连我也不相信我自己了。”
“不是这个意思……”巴鲁特博士急忙解释道，“卡特局长，您对于地球防御理事会和国际科研所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并且您的计划一直是通过联合国大会批准的，您不可能……”
“说什么都晚了。”卡特罗波摆摆手，“退一步说，就算这个东西是假的，那群人也不尽相信于我，更何况这个东西它就是真的呢？”
“距离消息发布的时间这么长，有没有引起一些民众的动荡？”卡特罗波又问了一句。
“目前还没有，消息暂止被联合国封锁了，发布消息的人追踪不到，据说是用某种骇客技术侵入全球服务器，现在您的事情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联合国现在正在焦灼之中……”
“核武器？”
卡特罗波猛地坐了起来。
“是的，核武器。”巴鲁特博士点点头，“全球网络数据库在澳大利亚，现在已经有专家赶过去了，不过核武器密码暂时没有被获取，防火墙没有被攻破的迹象，他们绕过了主机，用某种方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否则他们也不会窃取提纯后的铀235来制造那种鬼东西对日本半岛下手了……总而言之，现在是民众还未察觉到什么，但是联合国总部依旧是一片惶然。”巴鲁特博士有一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毛病，他紧张的时候，话就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蹦出来，这一会他已经接连一串地说了一大通东西，卡特罗波本来想问的一些问题他都一并说完了。
卡特罗波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核武器密码就这样被攻破的话，他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或许这一秒会，但下一秒就可能要面对一片轰炸后的废墟。
“他们应该来了吧？”
“快了。”
就在这个时候，卡特罗波听到了外头一阵脚步走动的声音，安保人员没有按响警铃通知，很快，门被打开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外头走了进来。
而此刻，卡特罗波躺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