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扶起苏醒过来的燕城雪,贺兰梵倒了杯水递给她:"你的伤没有大碍。只是灵力消耗过度,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嗯。"喝了口水,发觉守护在床侧的是元成,燕城雪看了看四周,"佐决呢?"
"少宗大人饿了吧?属下这就去弄些吃的......"元成转身就走。
"站住。"燕城雪走到他面前,并不看他,"我在问你,佐决呢?"
"少宗大人,巫罗临终之言不似有假,佐门主可能真的......"
"他在哪里!"燕城雪提高了音量。
元成低头不语。
"何必为难元成?"贺兰梵取了外衣给她披上:"我陪你去找佐决。"
看了元成一眼,燕城雪不再说话,和贺兰梵一齐走出了门。
外院里,众戒士正在休整:
"喂,你们说,门主不会真的是妖盟奸细吧?"
"谁知道呢?可门主他的确是来历不明啊。"
"可是门主的作为我们都是看到的,他真的一心为少宗、为燕都啊!"
"话是如此。但当年虽说是他救了少宗大人回来,可那时少宗大人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没准他真的......"
"你们别胡说,此事少宗大人自有定夺。我们多说无谓。"
燕城雪立在假山后,默默听罢:"你是故意带我来这里的?"
"那天,按计划你是不必出手的。若非我在,也许你就死在舞萝手中了。而佐决出手救你,也是在我出现之后。佐决真的很可疑。"贺兰梵道,"燕城世伯下落不明,你担子不轻。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连本家的叔伯你都没有手软,又何必在乎一个外人?"
"都说我心狠,想不到贺兰少主更狠。"燕城雪回头看他,"想站得高就一定要舍弃朋友吗?"
"连北堂都舍弃了,你还在乎朋友?雪儿,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我也觉得,看不透你了。"燕城雪向前走去。
"佐决在后院密室。"
步子微停,燕城雪侧首:"多谢。"
"不用。"
生疏至此。
不管我如何精心维系,雪儿,我们三个都难回当初了,是不是?你、我、北堂,我们都已忘初心,再回不去。
心里有点儿难过,更多的是感慨。贺兰梵扭头向后走去。
......
密室暗沉无光,冰凉的铁链束住手脚,身下的石床也冰冷刺骨。
佐决一动不动坐在石床边,闭目养神,却始终静不下心来--少宗大人应该醒了吧?有梵少在,应该不会有事吧?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佐决眯眼抬头。看清来人,他怔然起身,嘴唇蠕动着,久久不能发出一言。
燕城雪笑着走进来:"怎么,一日不见,主子都不会喊了?"
"扑通"跪地,佐决头垂得低低的:"属下......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守护在你身边了。"
"是因为那个叫舞萝的女子?"
"当初我路过罗子国,救了她一命。她是我所救,以前也算是我半个亲人,我怎能狠心亲手了结她?罗水之畔,我......我......下不了手......我......"佐决按住左手的尾戒,"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戒士了。"
"有几句话,一直想告诉你。"燕城雪弯腰解开他的束缚,"失月之战,我重伤昏迷,是你把我送回燕都的。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仍然觉得你可以相信。当时,许多人对你的身份质疑,我没有,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你。"
"主子......"
将他扶起,燕城雪又道:"时至今日,你的作为我都看在心里。我依旧相信这种感觉。所以,你还要弃我而去吗?"
"从今以后,佐决身心只属主子一人。只要主子一句话,弑神杀佛,佐决也在所不辞!"他左手握拳放在右胸,目光坚毅地宣誓。
"我信。"笑着看向他,燕城雪目光一变,正色道,"你放过舞萝,戒之门人心涣散,我给你三日,还我一个众口一心的戒之门,能做到吗?"
"能!"
"那三日之后,我们再回燕都。"
"是。"
......
也不知佐决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三天的时间,戒之门上下一心,再不提当日之事。
策马徐行,凡尘深秋,枫红叶黄,一样的风景,别样的姿态。
总觉得,生长在这里的花草树木,朝饮甘露,夕眠苍霞,比起三宗之内那些精心培植的花草名卉,自由得多。
花如是,人亦如是。
燕城雪勒住缰绳,凝神望着路边火红的一株矮枫。
贺兰梵打马过来:"记得小时候,你害怕红色。"
"那时,你还害怕树上的小毛虫呢。"回忆起往昔,燕城雪低眉盈笑,却难掩伤怀,"但是,人都会变,我们都变了。"
"雪儿,不管将来,你我会有怎样不同的境遇,我都是你的朋友,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用对待佐决的心待我吧!"
燕城雪侧目,对他莞尔:"一直都是。"
"少宗大人!梵少!"一个燕都剑宗术士打扮的年轻男子一骑飞尘到眼前,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两封火漆密函,"锦川清宗、兰泽言宗发来求援密信!"
"什么?"贺兰梵一把夺过,拆开看罢,顿时变了脸色,将密函对她一递,一鞭抽在马儿身上,向兰泽方向策马而去。
"清言二宗,遭妖盟祭司、月少姬分别袭之,俱危矣。"燕城雪蓦地攥紧了信函,"中计了。"
"调虎离山,趁机断我剑宗臂膀。"佐决驱马上前,"主子,现在我们回燕都搬救兵已经来不及了,要保哪一宗?"
"元成,你率一队人马去清宗。其余人,跟我去言宗。无论如何,誓死保住两宗根基!"燕城雪当机立断。
"是!"戒士术士立时分作两队,向两个方向奔去。
......
兰乡多泽,是谓兰泽。本该是兰草遍野、马蹄踏香的世外仙野,而今却遍地横尸,呼吸间血腥味比酒还浓烈。
随处可见的言宗术士青衣金纹,长眠在兰花盛处。妖物嚣张,皆尽被木灵化就的藤鞭木剑夺去了道行。
每一株兰,都染了血,人的,妖的,都有。
"爹!娘!"贺兰梵绝望的呼唤传来。
燕城雪抬眼望去,只见贺兰宗主夫妇背向而立,已然气绝多时。然而,纵然身故,他们依旧站得挺拔,保持着施展灵术的姿态。
贺兰梵跪在父母脚边,双手死死抠住地面,嚎啕大哭。
"来晚了么?"极目望不到一个活着的生灵,燕城雪垂首默哀。
"妹妹,妹妹呢?"贺兰梵猛然抬头,瞪大泪眼四处寻找。
"......狐召我临!"不远处咒言声起,金光大作中,无数火色赤狐腾空而起。
"佐决!"燕城雪命令着纵身掠去,佐决身形如风,快她一步跃了过去。
临水兰渚,贺兰梦坐在轮椅上,肩头火红的赤色管狐龇牙咧嘴,尾部腾升着狐火。蓝衣的少女面色惨白,仍坚持拈血为咒,写下一串串金色的咒文。管狐分身众多,受主召令扑向敌人。
高地之上,月白色衣衫的少女衣袂飘然,眉眼清冷,遮面的轻纱在风中微扬。
妖盟,月少姬。
管狐袭来,她轻抬右手,纤指舒展。
一道道月刃从月少姬身后纷纷爆射而出,带飞她青衣缓带,直逼轮椅上召狐的少女。
褐色衣袍一闪,佐决飞身一把抱住贺兰梦退避一边,紧接着轮椅被月刃击中,碎成无数碎片。
"叮!"
和上次一样,黄泉杀低吟,在离月少姬背后命门不足一寸的地方停滞不前。
月少姬明明没有察觉到她的偷袭啊!
燕城雪咬牙,迅速射出一把槲木箭。月少姬侧身,依旧被划伤了手臂。
眸眼半垂,仍是无悲无喜,淡眉都不曾皱得一下,仿佛伤的不是她。淡淡一扫,见剑宗来人不少,月少姬也不再恋战,足尖一点,似一只轻盈的蝶飘然远去。
燕城雪没有追,收了黄泉杀,快步走向佐决:"小梦怎样?"
"雪儿。"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见她无恙,贺兰梦绽出欣慰的笑,"太好了。"
"我没事,所以你也不能有事。坚强一点,小梦。"她灵力消耗太多,与月少姬交手又被咒术反噬,伤得委实不轻。燕城雪很难过。
"嗯,我会坚强,我会没事......"虽然应了,但贺兰梦仍是缓缓闭了眼。
"妹妹!"贺兰梵冲了过来,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他眼睛明亮,满是坚毅。他握住贺兰梦的手,输送着灵力。
"抱歉......"燕城雪自责地低下了头。
"去帮北堂吧。"贺兰梵认真地看着贺兰梦,"这里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佐决,留在这里帮忙。"说不担心清宗,不担心那个人,是不可能的。燕城雪点了三五个人,"你们几个,跟我走!"